沈令仪跟台里带她的老师打电话请病假,她平时工作认真努力,老师没为难她,准了一天假,周末的加班任务也给她取消了。
今天周五,加上周末总共三天,做完手术能稍微缓缓,沈令仪心里盘算。
她原本没打算今天手术。
这孩子不能留,她是知道的,早晚都要打,然而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总归令人害怕。
她拖了些日子,又打算再拖一阵。
得知周光彦准备订婚,她一天也拖不下去了。
在这之前,有那么一刻,沈令仪想过生下孩子。
不是为了周光彦,是为她自己。
父母双亡,她在这世上的至亲,只有一个长她七岁的姐姐。多了个孩子,就多了一个至亲,多一份活着的牵挂。
可牵挂也是羁绊,真要生下孩子,她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法和周光彦断干净。
就像姐姐和姐夫,明明离了婚,又因为孩子藕断丝连。
更何况以沈令仪对自己的了解,她很清楚,自己是没法养好这个孩子的。
离开周光彦,她什么也不要。这就意味着,必须放弃这些年周光彦给她的奢侈如在云端的生活。
沈令仪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所以从不对这种生活抱有丝毫不该有的贪念。
她能不能独立好好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再养个孩子,后果难以设想。
作为母亲,养不好自己的孩子,与其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苦,或许将孩子交给父亲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真要把孩子给周光彦,她舍得吗?甘心吗?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吗?
沈令仪不是个聪明女人。跟了周光彦的这几年,她时常懊恼自己很多事情拎不清,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多数时候,都在跟着周光彦的步伐走。
这些年她没少作没少闹,吵得厉害时,两人把家里东西摔个稀烂,谁也不让谁,最后周光彦损失了名贵古董,她伤透了心眼睛哭得老肿。
周光彦说过,他们俩在一起,图的就是及时行乐。
这么些年下来,俩人倒像怨偶似的,分又分不开,乐又乐不起来。
旁人看周光彦忍她让她,总调侃说周公子算是栽她手里了。
每回周光彦听人这么说,也不反驳,笑笑不说话,旁人当他默认。
沈令仪见他那副甘愿认栽的样儿,心下只剩一片凄凉。
谁都知道,周光彦容她这样作闹,是因为给不了她名分。
给不了名分,自知亏欠于她,便由着她使性子。
从古至今,这种关系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都不是稀罕事。
沈令仪打了个网约车去医院。
周光彦送过她两辆车,一辆白色保时捷,一辆粉色法拉利,她嫌太高调,很少开。
保时捷是刚在一起时送的,周光彦怕她不喜欢,问她想不想换更好的,他以为她不高兴,是因为车不够好。
他不知道,十八岁的沈令仪不高兴,是因为心知肚明,跟了他以后,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
一宿没睡,又开一上午会,周光彦疲惫地陷进办公室沙发,闭目休息片刻,心里不得安宁,掏出手机给沈令仪发了条微信。
等很久不见她回,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心脏莫名不适,周光彦闭上眼缓了缓,好受些了,又拨下沈令仪电话,那边还是没接。
他脾气躁,手机往桌上一摔,倒沙发上翻身睡去。
极度困倦使他很快进入睡眠。
周光彦睡觉几乎不做梦,即便做梦,清醒后多半也忘了。
但这天中午,他喊着沈令仪的名字猛然坐起,大口喘着粗气,迷茫而惊恐地看向四处,直到确定那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飞快的心跳才平缓下来。
他第三次打给沈令仪。
第四次。
第五次……
他有些慌,忍不住往坏了想,又觉得自己没事找事,因为一场虚幻的梦,就怕成这样。
梦里沈令仪躺在手术室,血染满床,惨白一张脸,两只空洞的眼缓缓闭上。
他拼命喊拼命喊,但那双眼睛就这么闭着,好像再也睁不开了。
周光彦握着手机那只手,掌心泛潮。他忽然觉得可笑,人生头一次这么紧张,竟然是因为一场梦。
沈令仪不接电话,他又打给宋临——沈令仪姐夫,也是他从小到大最铁的哥们儿。
不出意外,挨了宋临一顿骂。
周光彦和宋临是铁瓷,打从宋临知道他跟沈令仪在一起后,宋临就没少骂他。
任凭他和他老婆——沈令仪亲姐怎么反对怎么骂,周光彦照样没心没肺把沈令仪拴自己身边。
“跟她住一块儿的人是你,上我这找什么人?”宋临忙里抽闲骂完周光彦,没好气问道。
“我挺久没去她那儿了,昨晚回去,她没给我好脸。现在电话打不通,估计还在闹脾气,你跟你媳妇儿帮我劝劝吧,甭管怎么说,让她先接我电话。”周光彦点了一根烟,皱着眉吞云吐雾。
宋临听完,气得发笑:“拉倒吧你,都他妈快结婚了,就别嚯嚯沈令仪了。搁你这耗了快四年,还不许人家早断早清净?”
周光彦沉脸反驳道:“订婚都没办,结婚早着呢。”
“订婚就不伤人?昨天她姐让我看热搜,我就想骂你来着,公司有事儿工给耽误了。周光彦,你不要脸人姑娘还要脸,你真那么在乎沈令仪,就趁早放过她。”
“滚几把蛋,我俩当初说好,我什么时候结婚,我俩什么时候散。这不还没结婚吗?订婚也得等一阵儿,怎么这点功夫都等不了?还有,宋临,你别跟我这儿五十步笑百步,让我放过沈令仪,你放过她姐了?谁他妈舔着个脸对她姐死缠烂打,我不是东西,你好哪去?”
“嗯,我对她姐死缠烂打,我不是东西。我宋临再不是个东西,不也把她姐娶回来了?”
宋临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他太太沈小楼怒气冲冲的骂声:“令仪还年轻,她跟你那会儿才十八,现在二十二都没满,她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