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笔直的青石阶岸,勾勒出仿佛从夜空无垠的边际倾泻而下的风祝河。百姓相信盛满月色的长河上,会刮来从月宫而落的风,携着月上仙人的神力将花灯中一字一句的愿景带回天上。
因为魏禧和七皇子晃晃悠悠逛了许多地方,七皇子顾忌魏禧的身体,时停时歇,所以来到风祝河时,花灯游船会已经结束,百姓人流也陆陆续续散去。
此刻的河面,随水波飘荡着数以万计的河灯,灯海点亮江岸,如同星辰浮落人间,水面上粼粼的月光碎影都成了陪衬。
“卖河灯嘞~~只要三个铜板——”
“这位叔公,为你的家人买一盏河灯吧……”
“这位小姐,要看看河灯吗……”
拱桥上,用粉色丝带包成莲花形双丫髻的藕色布衣小丫头捧着小小的莲花灯殷勤地跑动着。
魏禧路过时,小姑娘轻轻抓住了魏禧左侧的披风,眨着大眼睛:“这位公子,买一盏河灯吧,只要三个铜板。”
七皇子绕到左侧,弯下腰,逼近小丫头,眯眼笑:“放河灯的人群差不多都散完了,小丫头片子怎么还守在这?”
小姑娘像是被他吓到了,亦或者是像大多数人那样不敢与过分好看的人对视,一下子松了手,往后退几步,眼神怯怯地,但为了营生脸上重新挤出甜甜的笑:“卖了一些,还剩三盏就能凑够哥哥明日的药钱了。”
魏禧拎了下七皇子的后领,提溜起来:“吓小孩做什么?”
七皇子作势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小姑娘,扫了眼灯烛,没说话。
魏禧看向桥侧小姑娘的摊位,大部分是形状不同的莲花灯,还有一盏是样式简洁的方形灯,灯下有一个莲形底座,底座上用纸张围成四面方形,每一面的角落或边缘用墨淡淡勾画出云中月、池中莲、雾中亭台、对影成双……
看似寥寥几笔,却自成意趣,仿似只要再题一首诗上去,便是一幅可挂堂前的水墨画,画者笔力匪浅。
魏禧道:“这也是你做的?”
小姑娘顺着魏禧的视线看去,露齿笑道:“这是我和哥哥一起做的,我编了底座,哥哥画了画~只是很多人嫌样式太简单,还有人说白色不吉利,最后剩了下来。”
她语气中满满都是对哥哥的依崇和仰慕。
“多少钱?”
“要、要七个铜板……”似乎是怕面前的公子也嫌贵,小姑娘的声音小了些,又急忙补充道,“比莲花灯贵了些,但我觉得哥哥画得好看,而且,哥哥的画一定是寓意很好的,他说这是……这是……”
小姑娘努力回想着,磕磕绊绊地念出一句诗来:“……半溪明月,一枕清风,自是人间有味,不羡天上寒仙。”
魏禧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道:“还剩多少盏,我都买了。”
方才听小姑娘说这是给哥哥凑买药钱,想来她这位颇有才情但却病重的哥哥是这种时代最常见的寒门仕子,不,寒门都算不上,是尘埃中更大多数的贫苦读书人。
“真的吗!”小姑娘眼神如同花灯般被点亮,喜上眉梢,麻利地打包起来。
“一共43文,公子您给40文就好。”
魏禧摇摇头,飞鸿点了43枚铜钱放到小丫头手中。
小姑娘连声弯腰道谢,但在魏禧抬步离开时,突然又抓住魏禧的衣袖。
魏禧回头。
小姑娘嗫嚅半晌,才抬头看向魏禧,眼瞳中有一些甚至可以说悲伤的情绪:“公子,你是个好人,虽然哥哥不信神佛,但我相信神仙会保佑你的。”说得缓慢,但言辞恳切。
魏禧指着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七皇子,打趣道:“你也看出了他不是好人?”
小姑娘害羞地低下头,回答得十分聪明:“这位公子是、是好看的人……”
魏禧哈哈大笑。
江上夜风吹拂,卷着灯影和话语逐渐远去。
“买这么多花灯,是有很多愿望想实现?”
“真是没有人性主义光环,就不能我的侍女你的侍卫一人一盏?他们陪我们逛了这么久了。”
“看看,谁说你的侍从活在水深火热中?真该叫衡颂之来我跟前仔细说说,什么才是‘救苦济难’。”
“反正我不是。话说回来,三个铜板啊……你说五十两能买多少个荷包?”
“这得分谁绣,阿福你的话……啧啧……哎哟!好、好,错了错了!你要是绣给我,倒是千金不换,真心话。”
……
藕衣小姑娘站在桥上,看着魏禧和七皇子说闹的身影,直到隐没入暗处的河边亭台,才垂下目光。
在收拾摊位时,她意外在背篓里发现了一锭银钱,在方才买走河灯的公子到来前还没有的……
她陡然抬头看向买走河灯的公子,却再也寻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啪嗒。”
泪珠从她脸上滑落,染湿了手中收拾到一半的草纸,更多的泪水从她眼眶中不断地涌出来。
“对不起。”她喃喃道。
天京城边缘,一处鲜少有灯火照明,也没有人往来的偏巷中,藕衣女孩站在一座破败土院前。她原本的双丫髻重新抓成了一个揪,用布包着挽在脑后,紧紧抓着肩前的背篓带子,深呼吸一口气后,按照某种特殊的停顿叩了五下门。
开门之后,一股力道将她猛地拉入黑暗中,背后的门嘭地关闭,像一头巨兽合上了血淋淋的口腔。
屋内没点灯,但门窗上破烂而无钱修缮的洞口却给了月光窥探的机会,中秋明月勾勒出了屋内两个模糊的高个子黑影和床上一个蚕蛹般被束缚的人形。
藕衣女孩被反钳着手臂,强忍着疼痛道:“灯我已经给出去了,你们快放了我哥哥!”
坐在桌子上的黑影哼道:“今晚派出去那么多人,竟然只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成事。”
压着女孩的黑影道:“没办法,‘他’实在过于敏锐,我们的人连跟得近些都办不到,动了手脚的‘货’他更是看都不看,好不容易能递到郡主手边的,都被他给扔了。你说,他会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出宫——”
“诶!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