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庭院,屋脊绵延,朱墙环护,山石点缀,其间牵藤引蔓,细蕊周垂,异香氤氲,伴着潺潺水声,将四面曲折游廊上篆刻着名人法帖吟得生动。
雍容亦不失清幽,气派亦不失园趣。
抱厦之上高悬匾额“朝泽院”,乃晏清长公主生前的居所。
入院左右各挂漆木牌匾,字迹矫若游龙,乃一字千金的书法大家藏真公的墨宝,其词云:
若君子不拘以器,别洞天纳水藏山,镶千顷玉,收千峰锦;覆荷杯独步于斯,忘浮世餐霞枕石,对一园幽,卸一肩愁。
一名容貌姣好的少女从月洞中款款而来,身着一袭淡曙红镂金挑线洋绉裙,腰上紧紧束着一条琉璃结子的长穗宫绦,头上的整套丹雀头面更是衬得艳丽逼人。
她看见从朝泽院前走过的另一名绿衣少女,远远唤住:“漪妹妹~”
魏漪的视线从来者身上从上至下扫过,在她快走到近前之前收回了目光,微微欠身,轻轻柔柔地笑起来:“情表姐安。”
魏子情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魏漪的行礼,微仰着下巴瞥向魏漪的侍女提着的食盒:“又给表哥送药膳呢,跑得可真勤快,也不知祖母和叔父知不知晓你这份心意。不过,这本该是下人的事吧,呵呵呵。”
仿佛听不出她明目张胆的嘲讽,魏漪依旧温婉恭顺地垂目道:“大哥前日方醒,太医说这些时日更需细心看护,下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总不如自己来放心。倒是姐姐可是要出门,这身裙衫好看得紧,莫非便是南海红绡绫的料子?祖母真疼姐姐,听闻今年这类贡品不多,祖母也只被赏了这么一匹~穿在姐姐身上,更显得姐姐天香国色了。”
本来就是为了炫耀的魏子情听到了想听的话,好心情地笑哼一声,故意抬了下手臂将宽大的袖摆拨到后面,埋在红绡中的金尘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流烂,更显夺目。
“是要出门,汝南侯嫡女梅妹妹邀我去侯府小聚,”魏子情刻意将“嫡女”说得很重,故作苦恼地用手背抵住额头,“哎,京城的交际叫人应接不暇,有时倒是羡慕漪妹妹的清闲。不过……”
魏子情将魏漪拉着走了两步,噙着笑,压轻声音说:“妹妹既然得空,不如再帮姐姐再写几首小诗,你在卧龙寺作的那七首,可帮了姐姐不少呢,呵呵呵~都是自家姐妹,姐姐定然不会忘了妹妹,会向韵之姐姐多引荐妹妹,说不定呀,韵之姐姐随口一提,衡公子就对妹妹上心了呢~”
魏漪心中冷笑,暗骂一句“蠢货”,面上却做出娇羞的神色,感激戴德地向魏子情道:“多谢表姐!”
魏子情看着提到衡颂之时魏漪满脸的痴迷之色,满意地笑笑离开了。
魏漪欠着身送魏子情。
待人走远,身旁的丫头扶魏漪起来,愤愤不平道:“呸,厚颜无耻!老爷征西未归,他们这才住进国公府多久,仗着老太太的宠爱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小姐,那位郡主从不住国公府,那您就是这府上的长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卑躬屈膝?”
“花朝,”魏漪沉了声调,提醒丫鬟慎言,“她刻意叫住我,不就是想炫耀老太太赏赐的料子吗,说几句好话就能打发走,我也懒得与她浪费时间。”
喜怒流于表面,嘲讽的手段也并不高级,就像宫里那个郡主一样,这类好应付好揣度的人,反倒叫魏漪放心。何况这憨货听了几句流言蜚语,就当真以为她魏漪爱衡颂之爱得无法自拔,拿衡颂之要挟自己,殊不知她早已反被自己利用。
花朝还是气不过,最后嘟囔了一句:“表小姐真该庆幸那个郡主住在宫里,如果叫她知道表小姐不但模仿自己的穿着容妆,还住进了东院,非拿鞭子抽烂她的皮不可!他们最好没折腾坏东院的花草。”
魏漪轻移莲步,向东院往北、英国公府东北角落的朝瀚院走去,语速平缓,面色淡淡:“折腾坏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可是祖母让伯父一家住进来的。”
花朝一想,没错,即便那位要罚人,也定然罚不到自家小姐头上,追根溯源,小姐当初可是劝过的。
入得朝瀚院,穿过回廊,在下人传禀后,魏漪推开了魏浥尘的房门。
床榻上的俊逸少年墨发披散,面带病容,外披的素袍有些松散,里面的白衣却裹得层层叠叠,想来太医刚给他换过药。
魏漪见小厮真将魏浥尘扶起来,快步上去帮忙,一边蹙眉担忧道:“每次都与哥哥说躺着就好,哥哥总是不听,这样反倒让妹妹觉得是自己打扰哥哥修养了。今日呀,我给哥哥煲了乳鸽四骨汤,加了止痛的七厘片和舒筋活血的逐瘀根,不过只放了一点,怕哥哥这几日吃的‘苦’太多了。”
魏浥尘清浅地笑起来:“有劳二妹。”
“只要哥哥不嫌我烦就好,昨天太医都给我下逐客令了,”魏漪俏皮地眨眨眼,转身从丫鬟手中接过盛好的汤,“哥哥尝尝。”
却听院外传来嘈杂的叫嚷和跑步声。
魏浥尘的侍从和魏漪的丫鬟正要训斥下人不懂规矩,走到门边却与急赤白脸的通禀小厮差点撞个满怀。
“大少爷、二小姐!大小姐——不,郡主回来了!”
“什么?”洒落的热汤烫到了魏漪的手,她轻呼出声,“她不是还在宫中养病吗?”
小厮道:“听说今天刚醒便请了出宫的旨,一路不停回国公府,现下正往朝瀚院来!”
魏漪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一闪而过的憎恶情绪很快消融于那张清秀柔美的面具中,她转身看向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只见他宛如深潭的眸子波澜不惊,温如和风的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道:“丹参,扶我上素舆。”
众人刚小心翼翼地将魏浥尘扶上素舆,推到院落中,不远处就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下人无一不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天禧郡主现在到国公府,难道是要对昙台的事兴师问罪吗?但大少爷都这样了,难道还不能放过他吗?
正想着,突然传来看守院门的小厮几声惨叫,却见他们连滚带爬地逃了进来,大喊着:“怪、怪物!”
“无礼的东西!竟敢在郡主面前大呼小叫!”
“唉唉,雪泥把鞭子收起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