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秋闱放榜,一如原文,魏浥尘金榜题名,摘得解元。
人们道贺之余,并未惊讶太甚,魏浥尘虽出身不正,但他在太学之中的学识有目共睹。
而魏禧知道,此次秋闱过后,魏浥尘将在来年春闱之中再夺魁首,并于两个月的殿试中,被钦点为探花。
那时,全天下的人们会真正溢叹于这名惊才绝艳的探花郎。
那是魏浥尘步入官场的开始,也是他复仇之路的开始,幼时欺辱嘲笑于他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放榜之日,也临近明齐皇寿辰。
万寿之时,普天同庆。明齐皇大赦天下,于宫中大设宴席。
这一次,魏浥尘不再作为国公府的养子出席,而是作为大受主考官赞誉的高门解元入宫的。
魏禧仔细梳妆之后,便听下人传禀,魏浥尘在院中等自己。
一推门,只见俊逸君子乌帽绛袍,如阶庭兰玉,负手立于堂前,惹得一众婢女低眉垂目红了脸。
魏禧从神医药生尘被迫强买强卖的大龄徒弟——张之涣那得知,魏浥尘的腿脚尚未痊愈,但他近日来往各府,都是不坐素舆的,每日走动下来,他都会疼得无法入眠,但守夜的小厮并没有听到从他房里传出来的任何痛呼声,只在次日清晨,发现他的枕头和床单都被汗水打湿。
这次进宫,他更是断不可能“遵医嘱”的,他不会让任何一点残缺断送自己未来的路。
“郡主,”他看向魏禧,眉目含笑,如秋月杳烟,“今日官府济粥乞儿,坊市有花车巡游,百姓搭台看戏,城中路不好走,可愿与我同道入宫?”
如今的温柔,倒是魏禧也分不出真真假假了,好像……比先前更真了。
魏禧看着他的态度,认为他倒是不用与自己混在一起,别人面前,无论他对自己好与不好,都不会有什么好话,何况中秋夜那晚,魏漪闹得动静太大,即便他们各自证了清白,也还是会有种子被种下。
她摇摇头,扯了谎:“不了,七皇子说他来接我,我要稍晚些。”
魏浥尘便道:“是么,是我迟了。”
看着他转身时动作稍慢的腿,魏禧想着至少让他在路上好受些,叫住他:“等等,你乘我最好的那架车马去吧,空间更大,塌子也更好躺些,路上可以让丹参可以揉揉腿肚。”
魏浥尘顿了顿才转过身来。
方才他说“是么”,魏禧看不出他什么情绪变化。可在听到魏禧这句后,他反而苦笑了下,缓缓道:“多谢郡主。”
在他走后半个时辰,魏禧才动身。
一路上,魏禧半开着窗帘向外看,百姓衣红着绿,喜气洋洋,街道楼房贴满彩画锦带,装点得热闹炫目。
这样眺目一看,平日就喜着红衣的魏禧,反而不打眼了。于是魏禧又想到另一个喜欢穿红色系衣服的人来,七皇子,这么多红衣的人中,还能像往常那样一眼看到他吗?
像是心念所致产生的幻觉,这么想着,十字街角的拥挤人群中,真有一人高坐骏马之上,一身绛极发紫、明金图纹的四趾蟒袍,墨发比以往多编了两侧的头发,高束于攒龙紫金冠中,在脑后与背后倾泻下一束,随两条串珠金绦随风飘扬。
魏禧有了答案:还是能一眼看到他的。
只是不知是因为他远超常人的气质与外貌,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那人也明媚地笑了,扬鞭看了过来,魏禧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他不是自己的幻觉。
拥挤的人群挡住了他的马匹,他直接将缰绳扔给了身边的侍卫,脚尖一点马背,纵身飞跃过来。
马车一阵轻晃,下一秒,正前方的车帘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拉开,逆着一身天光,七皇子道:“城中人多且杂,路不好走,我来接你。”
魏禧没由来地想到了在皇宫初见他时的场景。
——少年人背后是朝霞烁金,天边彩云如画,却胜不过他眉目半分。
她隐约剖析出了方才那个答案背后的原因,她随时能在万千人潮中第一眼看到他,不止是因为他远超常人的气质与外貌,还有别的什么。
见她发愣,七皇子伸出指尖,似乎想点她的脑门,但见她眉心贴着花钿,便有曲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尖:“三日不见我,便想念得发起愣来?”
见他又在取笑自己,魏禧挥着手:“去去去,用不着你接。”
七皇子不由分说:“用不着我也来了,你不接受也得接。”
又道:“本能早些来的,结果在路上看到你常坐的车马走了偏僻人少的小路,我心说你居然变聪明了,没有走正路被堵在路上围观,便追了过去,没想到坐着个大老爷们,掀开帘子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真没意思。”
联想到七皇子一脸的调笑在看到魏浥尘时冻结在脸上的画面,魏禧便直发笑。
笑够了,道:“反正现在动弹不得,你我已经被围观够了,不如下去走走逛逛?”
方才她虽然向往这份热闹欢庆,一直没有这种下车的想法,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意外,让她有些惧怕藏在人群之下的危险,但七皇子像是一根定海神针,魏禧潜意识已经觉得,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便不会有事。
七皇子向她伸出手:“虽然我不赞成,但如果你想的话。”
魏禧搭上那只手,与他一道在众目睽睽中走下马车。
融入人群中,虽然周围有侍卫隔开,但七皇子还是拉住她的手不放,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冲她道:“别松开,过了这个街区就会好很多。”
魏禧刚想点头,忽而右侧有人一阵高喊:“花车来了!”
人群顿时如断线的山洪泥,温软的身体以难以阻挡的力量往前冲,一个推一个,一群推一群,崩散了防石的护栏,也崩散了周围的护卫,最后崩散了七皇子签魏禧的手。
——若是用力,倒也能拉住,但魏禧现在左右手都有伤了,七皇子不敢用力。
七皇子回头的瞬间皱了下眉,朝魏禧这边挤来,隔着四五个还在不断往里压的人,抬高手臂递来,像在粘稠的泥地游泳:“阿福,快过来。”
魏禧正想笑他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