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仙门多隐于灵山,逢乱方出,常人不易得见。
此外,仍有一些散修,自称师祖,在红尘中建门立派。于得道修士而言,他们是旁门左道;于凡人而言,他们却是座上宾。
云窈曾听过天越宗。
道是宗门上下皆为弃婴,老师父将他们培养成小道士,念经做法、风水算命,肯花钱便有人应。
所行非恶,是以仙门不曾干涉。
只眼下云窈成了精怪,见天越宗便如临大敌。若是没有怀中女婴,她们变回原形即可,道行浅的自然辨不出。
花九俨然慌了神,一时没想到这一层。
云窈已知女婴便是破庙中的老妪,此行定然有惊无险。却仍被花十五的情绪感染,生出几分紧张。
“姐姐,把她藏起来吧。”云窈拦住花九,颤声道,“这孩子若不哭,便是与你我有缘,道士走后我们把她带回去。她若哭了……也是她的机缘。”
花九美目微睁,似是意外妹妹的态度转变:“你不怨我?”
云窈轻轻摇了摇头,一如当年的花十五。
她们将女婴藏至筐中,自己则化为檐下兰花,静待天越宗众人走过。
果不其然,无人发现异样。
花九松了口气,欲探头看看孩子,绿茎因扭动发出极轻微的声响。不料一位面容青涩的少年蹲了下来,他手持桃木剑,眯眼望着花九。
时间静止了一瞬。
正当云窈犹豫着是否要出手,却听远处有人喊道:“小师弟,快跟上!去晚了可就没酒喝了。”
少年厉色顿消,小跑着离开巷子。
花九就此收养了女婴,取名为笑笑。
兰花精吸食晨露为生,人族却需各种繁琐东西。于是她们在偏远山村住下,白日里摘果酿酒,再由花九带去集市换物。
笑笑性子静,成日吃喝睡笑,久而久之,花十五也不厌烦她。
当一岁半的笑笑在田埂边晃着小脚,朝花九甜甜叫了声娘亲。云窈瞥见,有晶莹的水珠自“姐姐”眼眶中坠落。
转眼间,时移物易,云窈立在一处山庄里。
六岁的笑笑伏于小案前习字,见她发愣,喊道:“小姨,可是要出门?”
云窈含糊应了声,推门而出。
这地方给她的感觉甚是熟悉。
身为皮影人偶,又是飞升后方炼出人形,云窈不应当有这种错觉。可她闭眼,循着本能往东行了五十步,再伸手一够,当真从细枝上取下来一块玉符。
“怎么会……”云窈哑然道。
她凑近一瞧,玉符上刻有“顾钦”二字,许是年代久远,字迹有些斑驳。
云窈将玉符塞入袖中,心道,若能把它带出幻影,届时再琢磨也不迟。
梯田之下,作妇人打扮的花九正提着食篮往回赶。身后紧跟着一位道士,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师弟”。
云窈跃至树上,隐去自己身形。
她见笑笑蹦着去够食篮,遭花九打趣道:“哪里来的小馋猫,去,先净手。”
这时,小道士从天而降,将笑笑拉至身后:“妖孽,快快现出原形!”
兰花精并不善战,花九登时摔了个趔趄。
笑笑不管不顾地挣脱,哭喊着奔了过去:“娘——”
小道士摔出一张符,将花九定在原地,又朝笑笑斥道:“妖如何能是你娘亲!”
很显然,他不似正统修士那般研习过各族由来,只当非人族类俱是妖。
而花九在他眼中,更是以孩童为食的恶妖。
笑笑见娘亲身上长出青绿花茎,非但不惧怕,反倒哀求小道士:“我娘不是妖,她是兰花精怪,求道长放了她吧。”
花九嘴角溢出鲜血,整张脸苍白得不像话。
云窈心下一紧,却发觉并非是十五的情绪波动,想来那时她并不在此地,只好长吁一声,静观其变。
小道士见笑笑哭嚎不止,故作板正的面上出现松动,终是撕去了花九身上的符纸。
花九感激地点点头,解释道:“六年前,我在扬江边捡到这个孩子,原也只是不想她冻死,不知不觉竟放在身边养了好些年。”
笑笑紧紧搂住娘亲,闷声恳求:“娘和姨姨不曾害过人,家中也只有我一个食荤腥,道长不要抓我娘。”
花精与人族做母女,闻所未闻。
小道士自然不信,却也无法痛下杀手。
见状,花九提议:“我知道长不会信这一面之词,索性我们母女俩借住在庄内,道长得空时过来看看,时间久了自然会有答案。”
倒不失为一个办法,更何况山庄主人并未出钱雇他,小道士颔首:“我会再来的。”
就这样,他由半月来一次,变为三五日来一次,而后几乎日日都要来。
每回还拎着笑笑爱吃的板栗烧鸡。
云窈知道,他爱上花九了。
正如她听过的皮影戏——
男子眼神无时不刻在跟随女子,当女子回头,他又很快偏过头去,状似无事发生,羞意却攀上耳尖,红如二月花。
当云窈再次以花十五的身份出现,花九拉着她的手,含羞带怯:“十五,这是、这是你姐夫。”
小道士涨红了脸,平日里伶俐的嘴偏偏发不出声音。
云窈点头问好,又遭笑笑抱住大腿:“小姨,我好想你,你在族中过得好么?”
花九将女儿牵走,小道士这才出言解释:“笑笑如今已是大姑娘,我同你姐姐想把她带去镇上生活。人族不能离群而居,笑笑也终归要谈婚论嫁,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们。”
原来这便是姐妹二人分开的理由。
花十五回了适宜精怪修养的山谷,花九则随小道士迁去镇上。
云窈透过幻影,见到花九日渐暗淡的命星,她喉头微哽,抬手摸上眼眶,依旧是干涩一片。
眼前景象再次变幻,这一回,云窈来到一处院落中。
她化为皮影人偶,贴上檐下灯笼。
屋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