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起身,似笑非笑的目光从云窈身上扫过,而后迈步朝她缓缓走来。
云窈当他有了主意,心生期待。
谁知下一秒,顾钦化为白光藏入玉符之中。
“......”
她抬手便要将玉符甩出天外,最好扔至繁华街头,谁人路过都能将它狠狠踩上两脚,如此方能纾解心中怒气。
只怪这玉光泽透亮,犹如一块上等锦缎,顺滑又冰凉。云窈恨恨剜它一眼,终究做不出暴殄天物之举。
罢了。
她环顾一周,化为原形,躲在半人高的瓷瓶后。
很快,房门遭人从外推开,地上出现一高一低两道身影。云窈抬眼,见来人掀帘翻箱四处打量,确认无人后,当即抱作一团。
那男子相貌俊俏,薄唇上涂着艳红口脂,在静夜中多了几分怪异美感。然身形过于削瘦,乍看上去像根长竹竿。
女子倒生得富态,只眼下泛着黑青,好似长时间不得眠,气血亏空。
“门可闩上了?”
女子轻声问道,一手摸索着腰间,欲将衣裙解下。
男子则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转了转脖子,可怖裂纹自领间蔓延至额前,宛若跌落在地的白玉瓷器。
分明是画皮妖!
云窈不好在凡人面前突然显形,她灵机一动,催动仙力勾起玉符,径直往榻上一扔。
动静轻微,却仍将二人惊得跳起。
女子眼中清明几息,犹豫道:“不若改日再来?我夫君尚还酣睡着,若他中途醒来该如何是好。”
画皮妖早已恢复俊俏模样,他状似深情地望着女子。硕大的黑瞳中有妖力渗出,很快,女子又变回先前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只是这回,画皮妖丝毫不收敛面上愠色,好看的皮囊霎时布满死相,而负在身后的手,有黑色甲片在野蛮生长。
云窈急忙将玉符一摔,这回从床头滚至床尾,发出刺耳“啪嗒”声。
画皮妖大怒,低吼道:“谁!”
她心下窃喜,既是因戏弄了画皮妖,亦是觉着摔的仿佛正是顾钦本人。
那头画皮妖燃起油灯,屋中登时亮堂。他于脚踏上找见玉符,再定睛一看,半截魂儿被吓得离了体。
玉符乃辟邪之物,专镇妖魔鬼怪。画皮妖又惊又惧,将女子作盾往前一推,拔腿跳出窗外。
云窈轻飘飘跟了出去,因着不是人形,并未闹出半点响动。
画皮妖慌不择路进了树林,正欲稍作休息,回头一看,一张艳丽人偶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啊——”
他顷刻间忘了自己是妖,慞惶叫了起来。
云窈:……
有被冒犯到。
身后传来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顾钦颇为嫌弃的声音:“闭嘴。”
因方才与云窈落了些距离,顾钦额间沁出一层薄汗。他合理怀疑这个女人是故意为之,当即冷冷睨了她一眼。
云窈心虚地别开眼,问画皮妖:“仙京城中有大国师坐镇,你胆子不小啊,敢如此行事。”
画皮妖低垂着头,实则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
他闻见顾钦身上散发出的妖气,是一种令小妖不由得心生臣服的力量。当即舔着脸往那头挪了挪,讨好道:“竟是同族?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救、救救我?”
顾钦眸中半点温度都无,犹如看一团纸屑。
“......”画皮妖息了声,又手脚并用往后退了退。
云窈变回人形,纳闷儿道:“胆子这么小还敢害人。”
见她是个俏丽女子,画皮妖惊惧暂消,一五一十道:“自妖王失踪后,我这等卑贱小妖也失去了庇护。修士见了喊打,老道见了也喊打。并非我不愿做个好妖,实在是走投无路啊!”
顾钦轻嗤一声:“继续编。”
“……”
画皮妖顿了顿,不敢再隐瞒,“其实是我在妖界遇见一个头戴黑笠的神秘人,不似妖更不似仙,他道我们若能来仙京作乱,捅破了天也有他护着。”
云窈知他没有扯谎,问:“神秘人想做什么?”
“这我便不清楚了,他只让我勾引些富贵女子,得来钱财一并交与他。对了,曾嘱咐我只收金银,莫要银票。”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云窈用眼神示意顾钦,“探探他的识海。”
若探出来这妖手上沾染血腥,她便亲自打包送去就近的仙门。
闻言,画皮妖主动倾身:“来来来,我虽哄骗那些女子,却不曾害过人,探过便知。”
顾钦岿然不动。
她直勾勾地看了过去,杏眼圆睁,双目湛湛有神,并未发一言,却平白令人嗅出一丝威胁。
“……”
顾钦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伸手。
不过两息,他道:“未曾杀过人。”
云窈心中石头落了地,轻拍胸脯,颇有些侥幸地感叹:“甚好甚好,我手上还从未染过血,差点要破戒了。”
画皮妖:“……”
“你来仙京多久了?”云窈又问。
画皮妖端坐起身:“回姑奶奶的话,二十余年。”
“那你可知这仙京城中,何处能打探消息?”
“不外乎那些楼罢。”画皮妖掰着手指头数道,“什么酒楼花楼,人多的地界应当都好打听。”
云窈了然,抬手在画皮妖后颈种下印记:“日后若察觉你害了人,呵呵。”
言下之意便是眼下不予追究。
画皮妖大喜过望,连磕两个响头,风一般地遁远了。
抬眼看去,天空已泛起鱼肚白,微弱的光亮从枝桠间跳窜下来。
看来无需再回客栈,云窈深吸一口气,闻见清晨特有的芳草香,夹杂着不刺鼻的尘泥味,分外醒神。
她见树上长着青果,抬手摘下个头最饱满的一颗。咬下去,酸意直冲天灵盖,秀气的眉眼登时皱成一团。
却见顾钦目不斜视,想来并未察觉,云窈“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