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腥气传入云窈鼻中,味道很是熟悉,却记不起在何处闻见过。
柳茗香见她面色凝重,只当师妹在发怵,于是掏出一张黄符递了过去:“它可以抵挡三次攻击,你不用害怕。”
随即略微拔高音量,“应当是障眼法,大家先不要动,我来找阵眼。”
闻言,众人乖乖候在原地。
云窈望着柳茗香执剑的背影,心道,被师姐保护的感觉还真不赖。
这种低级阵法并不难破,只见青绿色长剑一出,刺破了悬在桥边的“圆月”。一阵薄雾散去,露出峒河的本来面貌。
云窈鞋尖微湿,足下传来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她低头一看,正有河鱼探出头来,卖力地啃咬着绣鞋。
方才若是多走两步,想必五人小队皆要跌入河中。
她不动声色地踹开河鱼,微微用了些力,那鱼竟在水面上滚出几个水漂儿。
云窈下意识看向柳茗香,见她手持明珠四处探查,并未注意到娇弱师妹的暴力一脚,这才放下心来。
几位师弟师妹立在岸边,试图捏诀照亮水下。云窈不好偷闲,便装模作样地蹲下,试图靠近河面细细观察。
“底下不对劲。”
顾钦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云窈腿一软,被吓得直直栽入水中。
“……”
他无法,只好跟着跳了下去。
-
明明跌入了水中,眼前却一片混沌。
无风,无波,无光。云窈只觉自己像是枝桠上自然脱落的黄叶,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坠落,不知去向,不知尽头。
倏然,一双手摸索着贴上她的背,试图将人搂入怀中。
云窈警惕地抬腿,耳畔却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我来带你出去。”
是顾钦。
因着不能视物,其他四感被无限放大。他仿佛是贴在自己耳边低语,吐息在肌肤上带起一阵战栗,叫云窈紧绷着肩膀,轻轻颤了颤。
顾钦一手搭在她腰间,一手抚在背上。察觉到云窈的异样,他出声安抚道:“区区幻境,莫要慌。”
女子的身形瞧着瘦弱,如此挨近了,隐隐觉出些......令人遐想的弧度。他顿觉唐突,欲改为握住她的上臂。
不料指尖自薄纱上摩挲而过,云窈轻吟出声,旋即一掌拍了过来,正中顾钦眉心。
她又急又羞:“登徒子!”
顾钦眼前冒起细碎金光,一时忘记追究,缓了半晌才出言解释:“我并非有意。”
“你若有意,便不是一掌两掌如此简单了。”
“......”
瞧着娇娇弱弱,手劲儿倒是不小。
顾钦额心生疼,好似抹了一片秦椒般火辣。却自知理亏,于是放轻语气商量道:“你先抓住我的衣袖,我再松手将你带下去,如此可好?”
呼吸喷洒在云窈脖间,本就娇嫩的肌肤,一时被撩起阵阵痒意。她探过去的手于是一抖,落在了男子中腹。
“对、对不住啊。”云窈慌张道。
他冷笑一声:“怎么,方才骂我登徒子,如今是要轻薄回来?”
“......”
她告饶道,“方才是我误会了,这地方黑灯瞎火的,能摸着人就不错了。多谢顾哥哥搭救,是我小人之心是我不知好歹。”
这番话顾钦很是受用,语气中流泻出难以忽视的愉悦:“知道便好。”
云窈悄然翻了个白眼,催促他:“快些走罢。”
“以吾离火,天地尽燃,焚化冥晦,不可阻拦——”
顾钦额间火纹显现,似一点星光,燎烧这虚无黑空。
二人得以下沉,云窈先是听见一阵风声,如石子穿破窗纸那般发出“嗤”响,紧接着是流水、鸟啼。
双脚很快踩上青石板,顾钦反握住云窈,将人往怀中推了推。这是一个保护的姿态,肌肤虽未相触,淡雅的松木香却霸道地充盈了她的鼻间。
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光亮,黯色得以消融,如斑驳墙屑簌簌下坠。
云窈睁眼,发觉自己正处于一条长街之上。
檐下张灯结彩,往来行人皆身着盛装,喧闹声不绝于耳,一派喜气洋洋。
顾钦不知何时换了身月牙色长衫,眉目清隽,发黑如墨。如此静静立着,宛若一块天然无雕雕琢的美玉。
云窈轻扯他领口,将人微微拉近,果真在他眸中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为何不是柳茗烟的身子了。”她垂首打量起身上的鹅黄裙衫,布料算不得好,花色倒是深得她心。
一旁的顾钦却抿嘴看向别处,心下如擂鼓般急促。
他四处环视一番,有了猜测:“这是梦魇织造出来的幻境,能重现人心深处最为怀念的记忆。好让他们主动沉溺,成为幻境中的养料。”
巧了。
云窈不知自己有没有过去,而顾钦干脆失了记忆。梦魇探寻不出欲念,是以二人皆能保持清明。
可是,她问:“这是谁的记忆?”
一时相顾无言。
云窈既承了柳茗烟的身份,只能等着大师姐来救,便提议道:“闲着也是闲着,转转?”
顾钦并无异议,于是穿过拥挤人潮,往街边走去。
道两旁店肆林立,胭脂铺、首饰铺、包子铺,云窈抻着脖子一家一家看过去。
途径成衣铺时,东家竟主动追了出来,眼角笑得堆起了三道褶,朝前方吆喝:“客官留步,客官留步。”
云窈应声回头,眼中带有一丝困惑。
东家却熟稔地招招手:“您二位上回订的布料,今日进到货了,那成色那手感,啧啧啧包您满意。”
见他赞不绝口,云窈朝顾钦努努嘴,示意跟上。
鬓边斑白的绣娘抱出来两块鲜红的布,云窈上手摸了摸,料子的确上成。
她不解道:“这颜色怕是太艳了些。”
“怎么会。”绣娘朝她挤挤眼,笑得合不拢嘴,“嫁衣自然是越红越好,多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