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
嵇令颐几乎是立刻就冲出了药铺往外跑,可穿过小弄堂那龟公已经没了身影。
她咬了下牙,回去将药方压入药斗隔层,匆匆熄了灯任由账本摊在桌上,紧赶着锁了门就往外走。
因为药铺就在宅子背后,这两相对望的距离她平日里也从不让暗卫跟着,有事爬到树上喊一声都能听见,权当偷偷给他们放风。
于是此时她心中急迫,牵了马后什么人都没带,径直往销骨刹赶。
街上马蹄声响起,到底是才开始恢复生息,往日热闹的街上这个时辰已经鲜有人烟,嵇令颐不敢在路上纵马狂奔,控制着速度前去。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贴近身后她才将将发觉那锃亮冰冷的一点,手上扬鞭的动作已起,她大惊之下收不住,索性狠狠心重重一鞭扬在马匹臀部。
马儿吃痛长啸,撒开蹄子嘚嘚往前狂奔,溅起阵阵沙雾,对方大概是没想到她不急停躲避反而加速行进,那弓弩擦身而过。
没有射中她,可也没有落空。
一箭穿透马儿后腿,“噗嗤”入肉的声音如同惊雷滚下,嵇令颐慌忙伏低身子死死抱住马脖子,可急行的节奏猝然打断,马儿后膝跪地拖行,她还是因惯性被掀了出去。
好在砸在地上前她还竭尽全力抱着马脖子抓着鬃毛,不至于被高高扬起后重重摔下,她连着马一起跌倒在地后顾不得手臂上被擦伤后火辣辣的疼痛,立刻站起身直冲街边对角还亮着灯的酒肆跑去,口中接连大喊“走水了!”
她怕身后暗箭再起,跑时如蛇形般绕来绕去,可那酒肆似乎也要打烊了,几声走水了没有叫出人,只有窗边影子动摇,好像是要探出身来看一看。
几箭贴着脚步不中,那索命的刺客飞身提刀而下,冷风拂过后脑勺,她距离那酒肆却还有好几丈远,嵇令颐扭头扬手冲人眼睛撒了一把药粉,恶狠狠地叫嚣了一句:“沾到一点就瞎!”
那刺客悚然一惊,大约没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身形急转避开后那刀锋擦着她的头顶而过。
嵇令颐奋力再跑,只见有一马车转过街角疾驰而来,帷幔晃动,两侧高悬湘竹素纱灯笼,当即大喊了一句:“蔺清昼救命!”
酒肆二楼的窗户终于推开了,店家探头往下叫着“哪儿?哪儿走水了?!”,对面一声有力的马嘶声,马车踏风而至,熏风将帘子吹动,一双手掀开络纱遮挡的窗笭,嵇令颐想也不想直直往马车前奔去,那刺客唯恐身份暴露,收刀后连发弩箭,只听到一声闷哼才脚尖一点腾空上了屋顶,再一点地就没了影子。
蔺清昼听出了她的声音,才刚蹲起身撩开窗笭命人停下,眼前一花,嵇令颐已然钻进来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惊魂未定。
他被撞得跟着往后一退,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两人一同跌坐在车厢内柔软厚实的密绒花鸟地毯,半晌都没有起身。
他听到她剧烈跳动的心跳,每一下都透过衣裳震颤在他的胸膛,才几息之间惊觉自己的心似乎跳动得比她还要响亮,耳膜里汩汩如一把小锤击打,让人战栗发抖,更怕她听见。
“你……”他嗓音有不自然的颤音,脑中混沌一片,忽而触摸到身前渗透外袍的粘稠湿润感。
“你带人了吗?小心他去而复返?”嵇令颐率先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安全后疼痛感重新占据上风,她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撇过头检查自己被射中的小腿。
“有人,去追了,但怕是要跟丢。”蔺清昼紧张地观察着她洇出血色的裙裾,脸色发白。
是连弩,短小精悍的弓弩威力极大,整个头完全没入肉中。
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立刻觉得锥心痛楚,嵇令颐刚试图站起来又立刻坐了回去,眼眶都泛了红。
她吸了吸鼻子,咬着牙将裙子撩起来,雪白笔直的小腿上血丝如蛛网般爬着向下流,牵扯时不慎碰了一下箭身,牵出她一声难忍的哼。
蔺清昼看起来比她更要方寸大乱,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满心满眼都是身前的人,哪还顾得上什么追人。
他取出自己的手帕由下往上一点点轻轻按压,力道柔得好像在触碰一朵易碎的枝头花。
“还好,没毒。”她声咽气堵,眼前雾气朦胧,还要打趣道,“大概是想着对付我这种货色无需用毒,一箭穿心就够了吧。”
“结果阴沟里翻船了。”她笑了一下,很快又痛得皱紧了眉。
“别说话了。”蔺清昼听不得什么一箭穿心的话,倾身跪伏在地上贴着毯子将手臂穿过她的膝弯,稳稳地将人抱起来放在坐榻上。
“你带药粉了吗?我送你回去吧。”他扶着她的小腿,那跟箭横亘在眼前,颇为吓人。
“没有,刚才都撒人脸上了。”嵇令颐将腿收拢一些,下了大决心似的,“你帮我拔了吧,我还要去销骨刹,有急事。”
蔺清昼手上一顿,太阳穴鼓鼓跳起来。
她不可能受得住。
他面上露出不赞成的表情,嵇令颐将裙裾边撕了一条下来,歪歪扭扭的,绕过伤口上方后示意了他一下。
“是谁要杀你?”他虚虚握住那柄杆。
嵇令颐摇摇头。
他见状心中的猜测越来越清晰,便更愧疚,迟疑道:“我有一事要告知你,你先前说的太子一事……不,也是我的猜测,可是……他拿走了一幅画,那副画跟你有些关系……”
两匹骏马忽而一动,帏幔猛地被掀起,砸出叮叮当当一串清脆响声,来人身高腿长,提着剑一步就迈了进来。
两人同时一顿,往外看去。
在赵忱临近乎拆骨剥皮的眼神中,外头齐响起“属下失职,请主公责罚”,平日里暗中护卫的几个暗卫跪了一行。
“我我……不是,是我没叫上他们,不干他们的事。”嵇令颐结结巴巴地冲他解释。
赵忱临的胸膛起伏不定,情绪大起大落,方才见到那匹倒在血泊之中他几乎目眦欲裂,如坠冰窖,提气纵跃的力气一瞬间消失殆尽,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现在眼前还朦朦胧胧地浮着一层红雾,看人看物却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