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学,天气入了秋,李雪鹤升入了四年级,日子如流水般的过。
转眼到了11月,天气越发寒冷,黎敬斋的身体突然急转直下,脸色一日比一日差,全身疼得整日坐立难安。程慧心带他去医院检查,发现化疗已经失效,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各个器官了,医生的意思是继续治疗没有太大意义,不如回家安心过几天好日子。
程慧心急的心神大乱,一边想劝黎敬斋去国外治疗,一边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长途奔波,还是黎敬斋劝她,生死有命,顺其自然。
“呸!顺个屁的自然!我不同意!你去不了国外,那我给你从外面请医生来,资本主义国家,有钱什么不能办到,你等着我,我马上打电话回去联系人”!她转身就要行动,却被黎敬斋轻轻拉住了手。
“慧心哪,不说什么人定胜天的虚无道理,咱们心里都清楚,走到这一步,其实你已经尽力了,我也尽力了,我累了,不想折腾了,咱们清清静静的过几天吧”。
程慧心没回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却死死瞪着天边咬着唇不出声。
她恨啊,恨这老天爷不长眼,总是拆散有情人,年轻的时候不放过他们俩,到了年老了还是不放过,就是有10年能给她也是好的啊!
黎敬斋走到她面前,看她哭的一脸倔强,觉得她还是像当初那个娇气的小姑娘,觉得什么都要顺了她的意,要不然就要死磕,不由得满心怜爱,轻轻把她抱入怀中,如年轻的时候一般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
“我没有办法啊,没有办法,呜呜呜呜….我留不住你,怎么办啊,呜呜呜呜…润生,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办…”她在他怀中突然放声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哭声中透着绝望和恐惧,她从年轻的时候就怕会失去他,那时候时局大过天,可是现在她还是要失去他了,天意总是弄人,总是!
筋疲力尽的大哭一场,最终也没能改变黎敬斋的决定,两人拿了止疼药悄悄的回到了小院。
李雪鹤又变得安静了,她内心的惶恐无法向任何人说起,自从程女士也在她家住下之后,她开始意识到什么,但是她不敢说出口,怕说了就成真了,只能自己偷偷在被窝里面哭。她每天晚上求很多人,把她知道的所有厉害的人甚至包括舅师公都算上了,求这些人能保佑舅公快点好起来,她愿意用她所有的东西去换,只要舅公能好。
可是没有用!什么神仙也没有让他的脸色好起来,他甚至很难走动了,不是在院子里面的躺椅上就是在床上,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了。
院子里面来来回回的好多人,一会是舅师公他们来了,一会是以前的老邻居们来了,还有不认识的人,他们脸上带着沉重口中吐出叹息,让这个院子像是乌云遮住,所有人都没有了笑脸,程女士更是每天眼睛都是肿的,李雪鹤偷偷让奶奶给她用冰块冰眼睛,这样她的眼睛就不会像程女士一样肿了。
不让舅公担心,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白天在学校她会把所有的作业全部做完,等到回家她就有很多时间能陪着舅公了,他们两个人总有好多悄悄话要说。
舅公给她讲黎家的历史,讲那位厉害的太公,还有厉害的大舅公,还有慈爱的太奶和温柔的外婆,还给她讲了他的一生经历,甚至连和程女士的过往都说了,李雪鹤从来不知道,原来普通人的身上也承载着如此厚重的历史。
每一代人的奋斗,都奔着传承二字,希望自己的一生是有人可以记得的,希望后辈们可以明白自己从何处来,从而更加明白要往何处去。黎敬斋趁着自己还有精力,把所有他认为李雪鹤应该知道的东西都细细的做了交代,她是这么聪明,等她将来长大了,相信她会明白他的用意的。
只是,等到黎敬斋和她交代财产的时候,李雪鹤平日里装的若无其事终于破功了。
“你要离开我了,是么?”她大大的眼睛里面不断的涌出泪水,可是她没有哭,只是小小声的问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黎敬斋抬手摸她的头,也不由得开始流泪,但是他不愿意欺骗她,而且他觉得也没有必要欺骗,雪鹤不是无知小儿了。
“雪鹤,舅公很爱你,你知道吧?”
“恩”,她小声应了。
“所以没有办法,舅公生病了,不得不离开你”。
“再也…不..回..来,是么”。她泪眼朦胧地问他,死亡的认知太让她心痛,她有些说不完整话了。
“不是,只是你再也无法用眼睛看到我,无法用耳朵听到我,但是我还是陪伴在你身边,只要你心里还记得我”。
“可是我想和你说话,我想回来就能和你说话”。她急急地说到。
“那你可以在心里和我说,我都知道的”。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听到了没有”。
“没有关系,你说想念我,我听得到的,你要相信我,我从来不骗你,因为我就是这么对太公和你外婆他们做的”。
“真的吗?“
“是啊,我想他们的时候,遇到不开心的事情难过的时候,就会在心里悄悄的想念他们,就不那么难过了。偶尔他们还会托梦给我,在梦里面他们过得很好很开心,也告诉我他们听到了我的想念,以后我也会给你托梦的,你不要担心”。
“恩”,她缓缓的点了点头,半信半不信。
“虽然有奶奶和程女士,也有舅师公他们,但是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所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恩,我一定会做到”。她也不听是什么事情,飞快地答应到。
“永远手里留着一张能让你在绝处逢生的底牌,到死都不对任何人说起,任何人”。他说的有点严肃,可是李雪鹤有点迷糊。
“奶奶也不说?程女士也不行吗?”
“是的,任何人都不准说,只有你自己知道”。他带着点狠意说着,希望这种绝对的意思能传递给雪鹤。
他没有机会再细细的和她分析哪些情况哪些人值得信任托付,人生总有那么多的意外,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人类总有力所不及或情非得已,雪鹤太幼小,他只能采取这种一刀切的方式去保护她,其他的等她长大了,自然懂得要怎么去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