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之内,鸡犬不留——宇文家按规矩办事,我理解。”
封无归掷地有声道:“所以我们三人若是滚了,宇文家规矩何在,体统何在!今日此地,谁也别走。”
这话一出,就连宇文麟都沉默了。
狄春哽咽:“……”首座,大可不必啊首座!
凤宁倒是不想滚。
她从未听过宇文家这种蛮不讲理的规矩。
昆仑没有什么世家,更没有人敢把“滥杀无辜”四个字公然挂在嘴上。
昆仑凤眼里见不得这种事。
她觉得疯乌龟的话很有道理,要是就这么滚了,回头怕是要念头不通达——虽然她也不是很理解什么叫做念头不通达。
宇文麟缓缓眯起双眼:“没想到啊没想到,传闻中狡诈诡谲的荆城封无归,竟是位行侠仗义的大侠客。你是真觉得我不敢动你?”
“四公子误会我了。”封无归诚心诚意,“我只是想为四公子尽一分绵薄之力。”
他反手捉住凤宁和狄春。
一手一个,往前一送。
凤宁感觉身体腾空,轻飘飘划着弧,落向那个活埋大坑。
耳畔仿佛有人说了句,“救狗。”
凤宁:“……”
她拧过头,见那人笑眯眯歪站着,还有闲情冲她挥了挥手。
“噗噗”两声,凤宁和狄春同时落到坑底。
凤宁早就注意到了坑中濒死的几条大黄狗。
她二话不说,稳稳一蹲,轻车熟路开始刨坑,三下五除二便探手捞着狗肚子,把奄奄一息的大狗从土里拖出来,让它们伏趴在一旁。
狄春:“……”这两位的思路,正常人是真的跟不上。
他也是真没见识过这种场景。看看周围惊恐绝望哀泣哭求的人群,只觉手足无措,口中下意识出声安抚:“大伙冷静,冷静……”
葬坑上方传来封无归欠揍的声音:“四公子已经看到我的诚意了?不是救人,而是添人——那么可否容我稍微讲一讲道理?”
宇文麟大约也是对他无话可说:“……你讲。”
“假如嫡系子弟身亡便要杀鸡儆猴,屠戮百里。”封无归好奇得真情实感,“那要是有谁不小心死在家里怎么办?我杀我全家自己?”
宇文麟:“……”
凤宁正好刨完最后一条狗,闻言不禁噗哧一乐。
她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脑门上沾到的土,忽然听到身侧传来惊呼:“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凤宁循声望去,看见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妇人正缩在坑壁边上瑟瑟发抖。
狄春探过头,深沉道:“辟邪司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妇人惊惶未消,瑟缩着,飞快低下头去。
上方,宇文麟的冷笑声幽幽飘来:“封首座无需偷换概念。还要我教你什么叫做意外身陨么?”
“哦——”封无归拖声拖气,“那四公子又怎么确定三公子就是意外身陨?”
宇文麟笑了:“不然呢?你倒是告诉我能怎么不是意外?”
凤宁忽地心有感应。
她望向上方,果然看见封无归歪在坑边,颇为幽怨地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活灵活现就是在说——倘若你当初好好狡辩,眼下我也不必辛苦现编。
凤宁:“……”
封无归叹气:“你们家,规矩太大。”
“然后?”
“然后……三公子游历时,说不定恰好邂逅意中人。”封无归逐渐上道,“二人情投意合,却苦于门不当、户不对,宇文家必不可能接纳平民为妻,于是二人万分痛苦。”
“再然后?”
“再然后么,”封无归摊手,“既然注定无法长相厮守,二人情至深处,说不定挖个坑殉情去了?殉情应当不算意外身亡吧?”
宇文麟活活给他气笑了。
凤宁倒是若有所思。
……挖坑?
她悄悄抬头,瞄了瞄封无归和宇文麟,然后绕向葬坑另一边,默默开始刨土。
挖坑这种事她可太熟了。
封无归叹息:“你别不信。这世间情爱若是倒霉撞上,那才真叫不讲道理。像你们这样的世家公子,情窦初开未经人事,出来混不遇几次情劫很难说得过去啊……封某行走江湖多年,这样的案例见得太多,不如挑几个讲给你听?”
“譬如东城有个寡妇……”
“又譬如……”
“够了。”宇文麟冷声道,“封首座,既然你执意为这些人出头,那我也不介意将你一并留下。”广袖一挥,“动——”
一个“手”字生生憋了回去。
意外发生了。
只见“轰”一声,霎时尘土飞扬。
宇文麟脚下的地面,塌了。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无论是披凶朔境的宇文麟本人,还是站在他身后的宇文家高手,谁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铮”一声剑鸣,尘埃落定。
那把剑,封无归总是懒懒横杠在肩后,看着很不靠谱,相当无害。
而此刻,谁也没看清它是如何出鞘,待回过神时,它已经稳稳架在了宇文麟尊贵的颈项上。
“你敢!”一名红袍修士暴喝出声,“你不要命了?!”
“这话说的,多没意思。”封无归笑吟吟,“按你们家规矩,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问一个死人要不要命,你怕不是个傻子?”
他偏了偏头,“坑不错。”
凤宁:“嘿嘿。”
宇文麟咬牙切齿:“封!无!归!你还真是个,行侠仗义之辈哪!”
“哪里哪里。”封无归道,“我只是讲道理。你的规矩让我没有办法好好讲道理,那我便只能想办法跟你讲道理。”
听到“道理”二字,宇文麟不禁一阵暴躁。
“你待如何?”宇文麟道,“我可以不杀这些人,放开我。”
他那阴鸷闪烁的眼神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