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捂住耳朵,白矜表情痛苦地坐在地上。
她坐在一面巨大的黑白棋盘上,四面都是钉死的画框,黄铜齿轮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咬合不止,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
各式各样的钟表漂浮在空间中,褐红污点附着其上,像是一块块异变的尸斑。
空中拉亚兰戈的声音不停回荡。
“哟,刚刚不还想杀了我吗。”拉亚兰戈语气散漫,“现在怎么又坐在地上了。”
“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吧……”白矜牙关发着抖,十指几乎要嵌进皮肉里,“我不想听,也不想看,放过我,放过我……”
“放过你?现在的你倒是没那个凶劲儿了,不过可惜了,早干嘛去了。”拉亚兰戈嘲笑道,“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我已经找好接纳我们的下家了,这件事一处理完我就带你走,可你非要搞这么一出,背叛我,就像你当年背叛白青那样。”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背叛两个字特意被他咬重了一下。白矜则豁然睁眼,兀得抬起头,对着空中漂浮的时钟喊道:“不许你提我哥哥!”
喊罢,她又猛然捶打起地面和自己的双腿来,声音近乎撕心裂肺:“不许你提我哥哥——不许——!!!”
听到白矜关节处发出的咔咔声响,拉亚兰戈哂笑一声,而后一道黑雾缠住白矜的手腕,阻止了她继续捶打的动作。
黑雾抽展,逐渐在空中组成一个人形,拉亚兰戈的脸从中间漂浮出来,与白矜湿润的瞳孔对上目光。
“不许?”拉亚兰戈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这话说的,我差点就以为是我杀了白青了。”
白矜双瞳僵住。
她怔在原地,就像一只忽然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的小兽,一瞬间连发狂发怒都忘了,半晌卸了力气,垂下脑袋,再度掩面哭泣起来。
捏着白矜的手腕,拉亚兰戈静看着她。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白矜泣不成声,“我是杀人犯,我变成杀人犯了。”
“没错,你就是。”拉亚兰戈云淡风轻地回答,又觉得不够,加上一句,“我现在还记得白青惨死的样子呢。”
“可我不想的,我不想的!”白矜近乎疯狂地摇头,“我只是想阻止他,我没想杀了他,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打断白矜的话,拉亚兰戈嗤笑一声,伸出手指,点上白矜的眉心,“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个好人,帮你简单回忆一下——
“让你看看白青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
心脏一寒,白矜猛地抬头看向拉亚兰戈,一个不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视野便被大片的黑暗吞没。
视野再恢复时,白矜重新站在了班主任家里。所有场景扭曲而虚幻,像是被大量抽帧的潦草动画。
女人和蔼的声音模糊地响起。
“既然你哥哥这几天要回来了,那老师就不多留你了,快回去收拾屋子吧。”摸着白矜的脑袋,班主任笑眼弯弯,脸颊上陷下去两个酒窝,“但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出门还是太危险了,等老师换个衣服,我开车送你回去。”
“小白这就要走了?”物理老师正在打扫厨房,闻言搓着手出来,“哎呦,我还想着今天作业少,让小白帮咱们把落地钟修修呢。”
说着,物理老师随手指了一下客厅角落的落地钟。
班主任笑骂:“这老古董多久不走了,你可真会给你学生出难题。”
“诶,这可不算难题。”物理老师说,“小白物理成绩可好了,回回年级第一,天才中的天才,在班里的时候天天帮任课老师修投影仪修电子时钟,那动作叫一个利索。她之前还跟我说想进瑞戈来斯大学的机械系呢,是不是小白?”
听着这些话,白矜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她只想伸出手抓住两个老师的手,将明天要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但她的身体却只能站在原地,脸颊和耳朵根烫成一片,还没开口,一个小男孩从里面的房间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腰,手里还握着一根铅笔。
“姐姐明天还会过来吗?”将下巴搁在白矜的肚子上,男孩的目光天真无邪,“明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妈妈说要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有草莓派还有小蛋糕,我想让姐姐陪我一起过生日!”
白矜心里在绝望地喊叫,可幻境中的她却只是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说:“好啊,我会来的。”
说完这句话,她面前的画面就破碎开来。白矜再次恢复视线的时候,发现她正在抱着一个礼盒往班主任家里跑。
咚咚的声音从鞋底传来,白矜想起来了,她为了给班主任和物理老师的孩子过生日,专门去了其他城区,用攒下来的钱买了一把手工剪刀打算送给对方,结果没想到遇到了堵车,错过了预计的时间,没能及时出现在老师家中。
她给班主任发消息道歉,班主任回复她说没关系啊,她也才刚刚下班,正在外面买菜准备回家呢。
看到这儿,幻境里的白矜松了口气,再一想到昨天晚上哥哥说他今天晚上就要回来了,嘴角就止不住地扬起,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而寄居在这段回忆里的白矜只想叫嚣着让那个女孩停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白矜忽然闻到了一股甜腻的气息,那种味道很奇怪,像是草莓派被打翻在了地上,又像是铁管里的水生了锈,湿漉漉的,好像怎么也没办法在空中化开。
白矜感到不安。
这种情绪在白矜发现班主任家的门是虚掩着的后达到了巅峰。
听到房间内传来了什么人轻轻踱着脚步的声音以及细微的呻|吟声,白矜头皮发炸,颤颤巍巍地顺着门缝向内看去,而后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视野中,她的物理老师正被一个男人掐着脖子举在空中。物理老师手里拿着一把刀,目眦欲裂。男人背对着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
而在男人脚下,是班主任和她的孩子的尸体。
她的班主任被割开了喉咙,血流了一地,双目圆睁着看向天花板。她的孩子就在她身边,纤细的脖子被男人碾在脚下,僵硬的手指边有一块摔碎的草莓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