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天玉京的仙子，哭起来应该都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面前这位倒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眼皮肿了，鼻尖也绯红的。
东方青苍撑着额，看了看桑榆，又望向小脸皱成一团的小兰花，头疼得厉害。
昨日将将煮百花羹安慰好小花妖，还没合眼，这小东西就来了司命殿，二话不说抱着小花妖就开始哭。
他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谁知道桑榆一哭，小兰花跟着放心不下，同心咒使然，他也无法入睡。
这下好，三人在花房待到现在，天都快要亮了。
不过，桑榆哭归哭，虽然他也因同心咒难受，但是这种感觉，好像没有昨夜看到小花妖伤心时那么强烈。
嗯？
什么鬼？
他堂堂苍盐海的月尊，拔情诀爱数万年，眼下受迫小花妖，感知她的情绪就算了，怎么让这小仙影响得睡不着觉，还在这里庆幸？
越想越气，东方青苍径直出声：“别哭了。”
桑榆哭懵了，呆呆看过去，被这人满脸的不耐烦吓得身子缩了缩。
“大强，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小兰花一把搂住桑榆，很是嫌弃地看着东方青苍，“桑榆师父不要她了，我可宝贝着呢。”
“……”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桑榆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到司命殿“散心”这事，她原是不打算说真实缘由的，但也是奇怪，见到小兰花的瞬间，委屈顷刻决堤，冲得她胸口生疼。
起初，她被小兰花抱着，意识尚还算清醒，顾忌着长珩的身份，抽抽嗒嗒的，只说有人不要她了。
漱玉林遇见时，小兰花听桑榆说过，她是容昊仙君的仙侍，下意识以为她说的是容昊仙君，便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和我一起考进涌泉宫也行的。”
结果，桑榆哭得更凶。
她就是从涌泉宫来的啊。
心下空洞，使劲儿往眼眶泛着酸意，涩得桑榆完全破了防，她哭得喘不过气来：“不是容昊仙君…是…..”
长珩于自己算什么？
她想不出合适的形容，翕合了几下唇瓣，抖着声音道：“是我师父……他不要我了。”
比起只担师父之名的容昊，长珩于她确实更像师父。
灵力修为也好，为人处世也罢，都是长珩一点一点教会她的，甚至，她的名字也是长珩取的。
桑榆有一半，是长珩的桑榆。
如果不是长珩把她从忘川边带回来，日复一日地浇灌，小心翼翼地养护，她或许早就堙灭于天地。
她能自在欢愉长大，能这般无忧无虑的活着，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是因为有长珩的庇护。
可也正是如此，五百年了，他让她尝着这样的甜头，也任由这甜在她心海长成参天大树，而今一朝被舍弃，斩都斩不断。
眼看小东西又有要哭的架势，东方青苍咬牙道：“你别哭…你告诉本座，你师父是何人，本座把他抓来便是。”
桑榆看向他。
上回被他的灵火烧过之后，她知晓这人修为比自个高了不少，但去抓水云天战神，痴人说梦呢。
她摆摆手，恹恹地道：“他会把你抓进昊天塔的……”
昊天塔，月族的小罪仙。
提及昊天塔，东方青苍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想说她，却被桑榆先堵了回去。
“小兰花，我哭得有些渴了，想喝点花蜜。”
闻言，小兰花毫无疑义地应下，起身便往厨房走去。
恰逢破晓，藏青色天空稀落地缀着几颗残星，冷风携着寒露，吹响了花房里的风铃。
东方青苍挑眉，眯眼看去：“你…有话想同本座说？”
还是小花妖听不得的。
“是。”桑榆爽快承认，抹了把脸，“你认识那个…巽风吗？”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还是被水云天的仙子提起，东方青苍有些恍惚。
瞅他不吭声，桑榆自觉唐突，挠了挠头：“是我多嘴了，你应该不认识他吧，不然他是月尊，也不会让你被关进昊天塔。”
“……”
东方青苍深吸一口气，心里冷笑：这小东西最好日日祈求，求觞阙慢些找着承影剑，还能多活些时候。
“你问他做什么？”
桑榆眉梢一耷拉：“想知道他厉不厉害。”
她其实能猜到。
长珩让她离开涌泉宫此事，偏偏是去了趟云中水阁后才有的，大抵是云中君发现了她的存在，对长珩施压了。
她就不明白，玩物丧志还说得过去，怎么养花也不让啊？
本想问问东方青苍，月尊巽风厉不厉害，什么时候再领兵来战，把烦人的云中君给抓走，可转念一想，去迎战的是长珩。
护佑水云天的一直都只是长珩。
还是无事的好。
意味深长地望着这小东西，东方青苍心情可谓是复杂。
她说得巧妙。
是在试探巽风，还是他月族的实力？
他沉吟片刻，道：“厉害又如何？”
没留意到他的表情，桑榆自暴自弃地道：“看他能不能把我师父的兄长，抓到你们月族的昊天塔里，关上个百把年的。”
“……”
原来如此。
东方青苍敛神，就说这小东西傻里傻气的，还能问出这种问题？
他悠哉地往美人靠上一趟，嗤笑道：“你被你师父赶出来，是因为他兄长？”
“是吧，他平日很疼我的。”桑榆唏嘘地叹了口气，霎时想到了什么，“对了大强，我问你件事啊。”
东方青苍心里好不容易舒坦了，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颔首：“问吧。”
“如果你是那个巽风的兄长，会让他养花吗？”
骤然睁开眼看去，东方青苍细细打量着她，因着哭狠了，乌溜溜的圆眼显得更大了，里头的盛着的东西也愈发清澈。
纯粹干净得像是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