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昏黄一片,柔和的光线打在仙君身上,精致的发饰登时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桑榆起初还有些不解,可看着面前这人脸色实在差,又一言不发,她心里大致猜到了缘由。
能为什么除名小兰花啊?
就算不是他那位兄君的亲手笔,决计是出了一份力气的。
毕竟,她当时离开涌泉宫,也是这般不得已。
“我今夜答应了小兰花,要陪她煮百花羹。”桑榆理了理裙摆,冲长珩笑了笑,“我就先回司命殿啦。”
轻巧的语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抿唇看着那双灵动乌眸,长珩沉默了好一会儿,极轻地开口道:“阿榆,是我的错……”
“我且问你,你是瞧不起小兰花吗?”桑榆蓦地出声打断他。
“非也。”长珩摇了摇头,“阿榆,我虽不似你这般熟悉小兰花,但也知晓她是位好仙子,我从未瞧不起她。”
意料之中的答案。
眼里笑意更浓,桑榆往前挪了挪,掀开仙君宽大的衣袖,准确无误地捏住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认真地道:“所以啊,何错之有?”
青川眼观鼻鼻观心,端着碗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掌间一暖,长珩没反应过来:“什么?”
“三界诸多黑白与是非,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是自己犯下的罪责,就是要跳诛仙台也该自己受着,但不是自己的,为什么要自己担着。”
“除名也好,我离开涌泉宫也好,这都不是你的本意,你是你,你兄君是你兄君,没道理他的罪责让你担着。”
桑榆并不避讳,甚至目光里尽是坦荡。
曾经,她只是一昧地觉得云中君这样是错的,但她从每位仙子、仙君那里听到的又如出一辙。
他们都认为,长珩是东君的幼子,是战力仙法卓绝的上神,自然该听凭兄君的话,自然该领兵护佑水云天。
可在多重身份下,没有一个人去告诉长珩:你要学会心疼自己。
没有一个人。
他在仙族心中,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战神,是灾祸袭来时最坚强的一座壁垒。
唯独,不是长珩。
身体里渐渐生出一种浑然不清的钝痛,桑榆感觉口舌都隐约在发涩。
不该的。
万物谈不了无偏颇,便是神仙,到头来也是各仙有各仙的意应得。
桑榆此生所有的好时日,都有长珩。
因此她的意应得,只有他。
也只是他。
“阿榆,我……”长珩翕了翕唇,抬眼望向桑榆,定定地看了许久才继而道,“我知道,但我守护的,是水云天。”
从他年幼毅然举起长剑的那一日开始,从他继承战神这个称谓的那一日开始,就注定了,有些事避无可避。
不能再偏私自己,不能再偏爱他人。
战神,不是仅限于修为仙力强大,而是心怀三界,公平公正地爱苍生。
所以哪怕要担一些责任也无妨,哪怕这本不是他的责任也无妨,只要云中君和他是同一个愿望,只要苍生好。
战神好不好,无所谓的。
起码,他在只做长珩的时候,在能够爱桑榆的时候,他都在爱她。
看向自己的那双眼,雾蒙蒙得让桑榆总觉得他捱了千般委屈,湿气里含着温情,仿佛有话要说,明明澈净得很,却仍叫人一眼便失了魂。
桑榆很没出息地躲开了这双眼,更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
脑子里萦绕着他说的话,越想越糊涂。
谁还不知道长珩守护的是水云天啊。
问东方强也知道的事,跟她刚刚讲的那话有关吗?
还是在敷衍她?
长珩本也不想将这些事说出来,怕小姑娘心里压力过大,挑了句最简单的说。
可面前这人,听完不说话就算了,怎的脸色越来越红,耳根都快红得和晚霞一样了?
伸手探了探她额头,触手光滑温热,他沉声道:“阿榆,你可是有何处不适?”
“……”
猛地回神,桑榆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耷拉着眉梢不敢看他。
“没有没有没有。”
长珩没说话,看着一反常态的小姑娘,眸中有柔色漾开,仿佛消融的雪巅之角,唇边绽放了春意。
他垂眸,轻轻摩挲起适才被她牵过的手指,笑容变得有些无奈。
“阿榆,我知你信我,但对不住了,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小兰花,我有我要承担的责任。”
闻言,桑榆抬起头,望向端坐在床边的长珩,宽阔的肩膀镀着曳曳烛光,垂坠下一身风华。
他是水云天诸神的守护神,却在他的仙府里说自己对不住。
“可你从来都不是一人,要承担责任,也不该是你一人。”
长珩指尖倏地顿住,眼皮一掀,跌进那一双清凌凌的杏圆眼之中。
……
月明夜沉。
一路死死捂着前襟回的司命殿,桑榆很想问问小兰花,所谓她想不明白的情情爱爱,也包括胸腔里那颗控制不住狂跳的东西吗?
她记得小兰花说,得有东方青苍那么大才能领悟。
可如果,要她心如擂鼓的活个几万年,情爱先不说,这得成心疾了吧?
还是她们两个凑合着探讨一二算了。
然而,桑榆一推开司命殿的门——
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香醇浓郁的美酒,还有举着酒盏神色凝重的小兰花,和…脸贴着桌案,不省人事的东方强。
怎么看,都是无法挽回的局面。
桑榆朝前走了小半步,腿肚子止不住发软,踩着裙裾便跪在了地上,颤巍巍地道:“小…小兰花。”
小兰花没想到她这个时候回来,循声转头看来:“桑榆,你…你怎么这副表情?”
想了许久,桑榆也没找到什么说辞,嗓子有些抖:“虽然大强是脾气臭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