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低垂遮住了月光，暗松林彻底没进了黑暗里。
“不如先将东方青苍封印在兰花仙子旧的肉身中，只要我们摧毁这个肉身，东方青苍就会魂飞魄散，从此世间再无东方青苍。”
容昊这话，其实挑不出错。
东方青苍有些怔松，墨眸被郁郁雾气一染，终于黯淡下去。
怪不得谁的，是他自己棋差一招，与其再继续垂死挣扎，不如对这个结果放宽心。
毕竟，如果仙界最大的威胁在他面前，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傻子才会有不同的念头，东方青苍是这么想的。
可是——
好像真有傻子。
“那小兰花呢？”滴溜溜的眼珠里神色闪烁，桑榆看着容昊，又望向长珩，“小兰花的肉身一摧毁，万一对小兰花有影响怎么办？”
“要不还是再想想？”
只是为了小兰花吗？
长珩抿唇，想开口问个究竟，却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多少是掺杂了私心，语气必然没那么平和。
许是他多想了，桑榆就是纯粹担心小兰花而已。
松开皓腕上的手，他垂眸：“不会，只要抽出她的灵体，带回水云天，再用息壤造出一个新的□□，就能安然无恙把她变回小兰花了。”
还能这样啊。
看了眼眉头都快拧成麻花的东方兰花，桑榆想了好一会儿，抓住那截天青色广袖：“可是万一换身的术法还有别的忌讳呢？”
天地良心。
她倒不是舍不得东方青苍死。
实在是这人救了她好几回，又费心费力教她许多高阶仙法，这段时间也好吃好喝招待她。
虽然，救的方法很粗暴，高阶仙法还不教口诀结印，只教如何运用仙力，好吃好喝也是有条件的。
但不管如何，他有恩于自己，而且自毁真身之事，指不定还需要这位大佬的业火救她命。
何况，小兰花适才之所以支支吾吾话没说全，大抵是不想东方青苍出事的。
只可惜，她的这番心思与作为，在长珩眼里并不能融合。
“你不想东方青苍死？”他问的很缓慢，声音也很低沉，目光随之落在她的脸上，一眨不眨，“阿榆，为什么？”
眼睫颤了颤，桑榆张了张嘴又僵住。
她没想到长珩会直接戳破，睨了眼东方青苍，颇为纠结。
这人确实有很多被诛杀的理由，可不能死的理由好像也不少。
思忖了片刻，她犹豫地开口：“因为……”
话没说完，四周蓦地涌出一股熟悉的灵力。
点点银亮闯入余光之中，桑榆福至心灵地偏头看去。
飞扬的尘埃被剑气划得七零八碎，持剑的仙君杀意赫然，朝长剑里注入仙力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是杀招。
小兰花想也没想，当即便冲了过去：“不要！”
谁都没料到容昊突然动手，更没料到小兰花会做出此等行为。
桑榆离得远，清楚地看见灵剑没有往回收半寸，径直刺向东方兰花的后背。
心里顿时一紧，浑身的血飞速地蹿了起来，冲得她脑子几近空白。
小兰花即将死于剑下的这个可能一出现，有什么东西顷刻间破空而出，像是深深沉寂在骨血里的本能被唤醒了。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桑榆利落地抬手，掷出一把裹着泠泠赤光的剑，挡住了容昊的剑锋。
“锵——”
两剑相抵的清脆碰撞声，很快便被轰鸣雷声淹没。
闪电过曝，扎得人眼睛都生疼。
在场之人都下意识合上了眼。
可长珩没有。
他定定地看着那纤瘦单薄的背影，漂亮似桃花的眸子里积蓄了霜花，辛辛苦苦给自己找的借口葬在了白光里。
答案很是清晰。
哪里是只为了小兰花啊。
桑榆拦下的杀招，是对东方青苍的。
用的灵剑，是他从未见过的。
甚至，剑身卷携着的，是与他所修习相生相克的火系仙法灵力。
就好像，她给他的这份爱，换了谁都可以水到渠成的爱，重要的不是他长珩，是五百年的日日夜夜。
“阿榆……”长珩无意识地唤着，声音极轻散。
万年光阴到头来，往事走马观花般流转在他脑海，拼拼凑凑好不容易遇到的一人，还是若梦似渺般留不住吗？
炽热的灵力扑面而来时，他没来得及化防御罩。
抬眼间，还不等他回神看清局势，就见有个小小的身子踉跄扑了过来，牢牢抱住了他。
赤色光芒乍现，陡然如花般盛开在两人前。
长珩怔了怔，眼眸微微睁大，唇瓣轻启：“阿榆，你……”
然而，在这一瞬，原本压制下去的祟气忽然开始躁动，越来越急越来越凶，在经脉里反复冲撞。
眼前清楚的画面逐渐模糊，身体里是汹涌翻腾的滚滚祟气，无边无际的痛楚与混沌之中，有人在喊他。
“长珩！长珩！”
桑榆的声音好似带了些哭腔，颤栗着不停喊他名字，一遍又一遍喊着。
破碎的心口冒出了挺不合时宜的荒诞想法。
他想，她的语气听起来，仿佛真的是只他一人的喜欢啊。
“你要跟他回水云天？不要命了？”
“照顾好小兰花。”
“本座说了，你如今……”
“我知道，但我已决定好了，这段时日多谢你，若还…有幸再见，我再好好报答你。”
“…真是个傻子。”
细细碎碎的对话传来，长珩瞳孔渐渐涣散，须臾过后，最后一丝意识也消散在浅淡莲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