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意识昏沉地醒过来,看着陌生的结界,怔愣了许久。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与以往不同,没有长珩,没有涌泉宫,没有容昊,更没有水云天,没有梦见熟悉的人,她梦见的,只有小兰花。
桑榆梦见了与小兰花的初遇,那处地方光景极佳,但她能肯定,不在漱玉林,也不在水云天。
小兰花的模样同眼下一模一样,而不同的是,梦里的小兰花沉稳安静,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灵动的表情。
冰冷冷的,像是陌生人,却突兀地喊了她一声“姐姐。”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听得桑榆眼眶止不住地开始酸涩,抬手想揩掉眼尾的水汽,腕间骤然传来了剧痛。
颤了颤眼睫,桑榆转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覆满了符咒术法的玄霜锁链。
至此,她终于从那梦里完全回过神来,冷汗顺着鼻尖坠下来,滴到了心口尚未处理的伤上,疼得她痉挛了几下。
“醒了?”
桑榆抬眼,望着不远处说话之人,有些不明所以。
涌泉宫剜出一瓣真身,将其融入长珩体内后,她能很明显感觉到周身仙力的流失。
依这个情况,别说溜去苍盐海找东方青苍求救,便是去灵锁门都够呛。
是以,趁着容昊他们还没进来,她趁着最后一丝清明,去了漱玉林,想着先按照东方青苍说的,调动灵力汇入心脉疗伤。
甫一是很顺利的,心口的外伤慢慢愈合,近乎枯竭的丹田灵气也在逐渐充盈。
可变故,就是瞬时发生的。
有人打断了她。
不知用了什么神兵利器,又快又锋利,没留余地刺进了她心口,血腥的铁锈味顿时扑满了鼻息。
彼时,桑榆疼得压根说不出话,没有力气回身去看来人是谁,翕了翕唇,也只吐出一大口血。
“我族寻觅了万年的灵物,竟然在你这花草精灵体内,长成了心脉。”
云中君踱步到她脚边,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这人,蓦然笑了起来。
若非他安插了眼线,还真不知道这求遍三界的上古灵物,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
原来,那万年来唯他是从的弟弟,会为了神女婚约屡次三番地试探自己,跟那株身分不明的兰花草无关。
真正心悦的、想要保护的,或者可以说,生了情愫的,是这注定该为他仙族祭灯的七瓣莲啊。
“你若什么都不说,本君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云中君的眼神冷下来,幻出的玄霜剑还带着血。
一个时辰前多亏了这把神剑,彻底压制住了她体内的火系仙力,才能无声无息地将人带到这密室中。
万年的灵物?长成了心脉?
难怪,东方青苍一直杀她不得。
所以她真还身怀异宝,稀贵到值得仙族上位者虎视眈眈。
只是到底是何灵物?
桑榆真的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轻抽一口气,艰难地抬起头:“你…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掂了掂手中长剑,云中君眼里浮现阴鸷:“这玄霜剑,还是长珩赠予本君的,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修习火系术法的低劣精灵。”
长珩。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和长珩的关系了?
桑榆面色一僵,没说话,只兀自垂了眼眸。
如今落到了这云中君手里,才理解当初长珩为何将她护得那么严实。
换作东方青苍没逼她认真修习前,但凡被云中君逮住,怕是漱玉林那一剑都能要了她的命。
见她迟迟不作声,云中君伸手,用长剑狠狠刺进了那处仍在冒雪的伤口上,不动声色地往里头扎了扎。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唔——”
桑榆痛得浑身都在战栗,本能地想挣开锁链,却被那高阶的水系禁锢结界钉在了原地,只能生生挨着。
没剜出想要的东西,云中君利落地收了剑,厉声威胁:“你若肯将那最后一瓣真身挖出来,本君可将你放了。”
她的真身?
没了这最后一瓣真身,东方青苍说过,她必死无疑。
再给出去的话,都不用他放了。
不合时宜地笑了笑,桑榆颓哑着嗓子答:“我不知你说的灵物是什么。”
云中君烦躁地皱了皱眉,嘲讽道:“少给本君装傻充愣,你若不知自己心脉为宝莲灯灯芯,本该修习艮系术法,何故周身流动的全是火系灵力?”
心脉…为宝莲灯的灯芯。
桑榆猛地睁大了眼。
做梦都不敢想,那记载于古书典籍里的灵物,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上古法器,竟会是自己的心脉。
当时,东方青苍教她火系术法,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怕得厉害,前两天学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水云天,心安理得的苟活于苍盐海就算了,还真跟着东方青苍修习,大抵是要遭报应的。
不愧是月族的首领,月尊大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哂然抿唇道:“你若学了那花拳绣腿的坎系术法,不等报应,你就会死。”
她以为是自己不好好学,东方青苍会直接杀了她,后来发现这人…好像杀不了她,便没深想。
现下才幡然醒悟。
东方青苍也是知道自己心脉是何物,因此教的那么多火系高阶术法,她都能很快的学会。
回忆如湖面,叹一口气便泛起了涟漪。
桑榆有些懊恼地想,她要是把进东方青苍那些劝诫听进去了,确实也不至于此。
即便知道,堂堂月尊降贵教她术法必然是有目的,可无论如何,他也没亏待过自己,更别说遭受这摧心剖肝之痛。
然而转念一想,为了救她所受诸多伤痛的长珩,有过选择,仍是选择了捱住祟气,仍是选择了独闯苍盐海救她。
虽然遭了罪,但换来长珩安然,也不亏。
反正,只要她不亲自动手,连东方青苍都杀不死的她,云中君应当也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