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衣衫,是以,与采荇的其它物件一起,被大理寺一同封存于此。
短衫右边衣袖上的裂口,被粗粗缝过,从袖边笔直地延伸到快腋下的位置。针脚稀疏歪扭,隐约可见衣缝处的丝缕毛边。
“白黎,这案子,反正有大理寺在查,你也别太过操心,左右我四哥还破过双钗案哩!”赵姝儿转了一圈,“这屋子里忒闷,咱去外面透个气吧。”
“嗯!”黎慕白沉吟一下,把短衫回归原处,关上衣橱门扇,与赵姝儿出了耳房。
“相较于案子与朝莲公主的死因,其实我更关心之前在这里闻到的异味。”赵姝儿看了看四周,凑近黎慕白,压低音量:“昨日在给朝莲公主验尸时,我是真的又闻到了那异味。”
昨日,赵姝儿说闻到那异味时,黎慕白就已盘算过,也仔细检查过朝莲公主的屋子,却是一无所获。
虽然赵姝儿两度提起闻到过那异味,她与王赟也曾推断过这异味也许与凶手有关联,但最后,亦是什么也未搜到。
这异味无影无踪的,黎慕白暂时并无十分把握它是否真与案子相关,但若是赵姝儿能辨出这异味为何物所发,那将对于案子的尽快攻破应大有益处。
“敢问郡主对于这异味的来源,可有新的见解?”黎慕白问道。
“唉!可惜我这个自诩为天下第一闻香识物之奇人,居然被这个异味给难住了!真是呜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为之奈何?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赵姝儿摇头晃脑,一番长吁短叹。黎慕白正要被她的引喻失义逗乐时,一道浅润的声音,依风顺来。
“是谁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让舒乐郡主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之苦?”
黎慕白忙忍住笑,掉头一看,是王赟来了。
王赟正从院子门首处朝她们二人走来,嘴角含了一点谑意,目光洋洋落在二人身上。
日光从层云里漫透出来,在他绯色官服上镀下浅浅柔光,使得本就芝兰玉树的人,更添几分温润。
赵姝儿一怔,面色刹那僵住,想起自己恰才的抚膺长叹已落入他眼里,脸上霎时腾起两片红霞来。
“我——我要再去找找看。”赵姝儿一跺脚,也不及跟王赟打招呼,扭身径直跑进屋子里去了。
黎慕白见赵姝儿一阵风似地不见了影,知她此时定是尴尬至极,便笑着替她解围道:“我和郡主正在推测一股异味的来源呢。”
“异味?是郡主之前在那屋子里闻到的异味?”王赟在黎慕白面前停住,指着赵姝儿刚跑进的屋子笑问道。
赵姝儿去的恰是朝莲公主曾经住过的那间正房。
“正是。”黎慕白颔首,“王大人可是从宫中而来?”
“嗯!”对着这声“王大人”,王赟心底顿泛起一丝苦涩,面上笑意凝住。
她真的要如此绝、一定要把她与他分出个泾渭来吗?
他出宫后,是特意来寻她的。
方才在门首,一眼就瞧见槐花下她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他那一直绷着的心,瞬间松动不少。
可是,在看到是他后,她眼底的笑意,如被风吹过,须臾敛去大半。
王赟不由攥紧了手,指尖掐在掌心,却不知疼。
黎慕白见王赟的表情一下子古怪起来,那眼神,罩在自己身上,像一张密密带刺的网,让她直发毛。
“我去屋里看看郡主需不需要帮忙。”
黎慕白别开头,转身就要走。王赟长臂一伸,拦在她面前,手心里躺着一个纸团。
“给你的。”见她只目露疑惑,也不伸手来取,他停了一停,方道,“是凉王殿下托我转交的。”
黎慕白微微错愕,接过纸团一看,才知是一张洒金笺。虽皱巴巴的,但仍可辨出这张洒金笺被叠成了一枚同心方胜。
方胜结双心,心意自相通。
黎慕白胸口突突一跳,双颊瞬息生烫。
好在有纱巾遮住,掩饰了她面上的异样。
“谢大人。”她把叠成方胜的洒金笺往袖兜里胡乱一塞,只想快步离开此地。
“等等!”王赟捉住她的手腕,凝视半瞬,凑近她耳畔,声音轻得如早晨里溪边淡笼的雾气,“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突至其来的陌生气息,如梦如幻的缱绻呢喃,缭绕着她的耳廓,惊得她几乎要退避三舍。
王赟仍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不容她挣脱半毫。
他直视着她蓦然瞪大的双眸。她的眸光,清澈明亮,令他一望无余,直达眸底。
她眸底的情绪,百转千流,有怔愣,有愕然,有慌乱,有不解,甚至还有冷静······如开不尽的花,唯独没有他要的那一朵。
他眸色一暗,低低道:“这亦是凉王殿下托我转告的。”说完,他放开她,转身出了院子。
他肩上的落花,踉踉跄跄坠下,尚未着地,就被一股风卷得老高,打着旋儿,在虚空里忽上忽下。
黎慕白只觉自己一颗心,也化成了其中一瓣花,轻飘飘的,渺茫茫的,被风裹挟左右······
“白黎——”
黎慕白闻声回神,一扭身,恰见赵姝儿倚着门框,直愣愣望向院子门首。
许是今晨出门得急,赵姝儿衣着比较素净,淡水粉的对襟短衫上,只有滚边处绣了一溜深一色的绯红碎花,像是藏不住的女儿心思。一条茶白罗裙,只浅浅一色,细看之下,方知那裙面上有疏疏几枝梅,用了极细的银线精绣而成。
那梅,尽管被布料的颜色湮没,仍倔强地折出几线清淡的光来,孤傲地开在一片纯白之上。
她身后的屋子里,帷幔重重。昏暗的光线,不断向她晕染。黎慕白只觉赵姝儿如一个浮在幽夜里的梦,轻浅又沉重,美丽又忧伤。
她的一张俏脸,嵌在朱红雕花的门框里,如深冬里的积雪,不见一点杂色,直冻人手。
黎慕白很想走过去,却觉有一堵冰墙隔开了她与赵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