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时间似乎总是要走得慢一些。
暮春初夏，花期在市区已经走到尽头，摄山依旧花团锦簇。
夹道两旁的花树开得放肆，樱花粉红，梨花雪白，还有郁郁葱葱的枫林。
怎么看，怎么热闹，绝非“绿肥红瘦”，至少也是“绿红双肥”。
“谈隽，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沈荼有些兴奋地指向前方一大片火红的枫树林：“这个时节居然也有红枫叶。”
霜叶红于二月花，她一直以为只有秋天才能够看到红枫。
谈隽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温声道：“应该是这边昼夜温差大。”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向阳面，白日温度高，太阳落下后，山里的温度会骤降。
春天生长的嫩叶变成红色需要大量花青素的堆积。
这一片生长在向阳面的枫树恰好可以满足这个条件。
等再过一段时间，这些叶子就会逐步变绿。
不过谈隽没想到沈荼会这么高兴，他小时候常常来这里看风景，那时候父母关系虽有隙但因他痴缠偶尔也能心平气和地吃饭出游。
后来时移世易，他也因年岁渐长不大爱出门，就不怎么来了。
如今再来，总感觉这里的风景比起从前好似明秀了不少。
“谈隽，这下面掉下来的树叶我可以捡回去吗？”
沈荼在地上发现了好几片恰好一半红一半绿的树叶，十分精巧，就像阳光用直尺比着镀出来的一样。
谈隽微微颔首：“可以。”
只要不是攀折树枝，护林员看到也不会说什么。
得到确认，沈荼直接蹲在地上挑挑选选了起来。
见她这么认真，谈隽不禁疑惑：“你捡这么多叶子干什么？”
“可以做书签啊。”
“还可以贴成画，我小时候就喜欢贴。”
“但是我们家那边都是茶树，花树叶子太软，果树叶子又比较单调。”
“你看这里面好像有只小兔子，这片就是一只翘着尾巴的松鼠。”
沈荼举起两片叶子转头冲谈隽笑。
谈隽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沈荼好像能在所有的叶子里看出抽象的画面。
大约是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看似幼稚，实则也幼稚的行为，他也随之一笑。
沈荼顿住了，谈隽平时不爱笑，她突然有些紧张，又有些茫然：“是捡这么多叶子不好吗？”
她不太清楚这种风景区里是不是有规定。
谈隽摇头，嘴角依旧带着笑：“没有。”
“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先去前面看看，我等会就去找你。”
沈荼琢磨了一下，发现自己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活动，她觉得是在寻宝，别人可能觉得无聊。
谈隽没有离开，依旧靠在一棵树旁静静地看着她，手里不时转动手机。
在沈荼终于起身的时候，才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沈荼回过头，手中还捧着一把红枫叶。
“咔嚓”一声，一张照片被留了下来。
照片背景是大片连绵不绝的红叶，一束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带着已不再灼热的光柔和地落在沈荼的眉目间。
眼尾沟的粉色被镀染成橘红，光滑细腻的皮肤在这样火红的背景里显得格外白皙，凝眸下浑然天成的清冷与灿烂红叶形成了强烈对比。
像是有谁在枫林里用雪堆了一个人，临风而立时，有种出尘脱俗的美感。
谈隽秉持一个人类普适性的审美想到了一句诗：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哪怕身后是火红到绚烂的枫叶，也不及她在这一刻所带来的惊艳。
他看着屏幕的人与景色，抬眸弯唇解释：“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个场景可能适合你留下纪念。”
“你要看一下吗？如果不喜欢，我就删掉它。”
“不用抱歉。”沈荼抿了抿唇，莫名觉得耳根有些热。
她走近，探头去看谈隽拍的照片。
视线落在屏幕上，微微怔忡，的确是好看的，或者说好看得有些超过了。
哪怕里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穿着校服扎着马尾，不失青春的洋溢。
她还是在第一时间留意到了这张照片的构图。
焦点在人物，但同样没有浪费身后这样美丽的背景。
特别是那一束有如神助的日光。
她甚至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一种空灵，在厚重的红色里完全不突兀，如雪色般的空灵。
“这拍得也…太好看了。”
沈荼微微咋舌。
就算她再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再拍一次，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效果，真的是一瞬间的抓拍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的特质，很适合拍照。”
独特的清冷感，但眉目是秾丽的，眼部天然的疏离与眼尾那一抹粉色融合得很好。
谈隽在此之前并不会特意去评价一个人的外貌，因为听起来冒犯，加上“适合拍照”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形容词。
就算对方不介意，这样的行为也会失去他试图与人保持的距离。
但这一刻他就是忍不住地——想说了。
他垂眸看向紧盯着他手机屏幕上的人。
两人的距离在这一刻无限拉近，沈荼感应般地抬头，呼吸的热气在咫尺之间相接。
-
沈荼急喘了一口气，倏地醒来了。
大睁着一双眼，呆怔地看向天花板。
脑海中最后一幕依旧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她抬头与少年的视线相接，看见的不是少年谈隽那张总是冷冷淡淡的脸。
她看见的是一张被热气氤氲过毛孔里都是旖旎的脸，抬眸是湿漉漉的哄着人去沉沦的眼神，垂眸连修长脖颈上突出的喉结都附生出一种诡异的热情。
他微微张唇，喉结上的几滴水珠便争先恐后滑过块垒分明的腹肌，随人鱼线慢慢隐入那洁白的浴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