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当初那个梦,她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就变成和那些修士一样强大的人;要么……就沦为云来村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村民。
“祖父,我想通了,入仙门没什么不好的。您放心吧,去了瀛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转身朝着身后的蓝袍尊者行礼道:“麻烦长老了。”
玄明轻轻一挥手中的拂尘,一朵巴掌大的绛红色灵芝自芥子珠中飘旋而出,浮在空中,泛着浅淡的红光。
越萝仰头望向那朵绛红色的灵芝,灵芝红光微闪,像是看到自己拢不住、也不可把控的未来。
*
荆长碧前些日子为怨鬼之事奔波,年轻时未能治好的毛病才会由此引出,最后一步步拖垮身体。
赤灵芝的疗愈功效,非一般的宝物可比拟。
只是担心普通凡人难以承受,玄明没有将赤灵芝中的灵力一息之间都渡到荆长碧身上,而是循序渐进的引渡。
直到夜幕降临,玄明才将赤灵芝收回。
越萝守在祖父榻边,玄明将一块玉佩递给她:“这是我瀛洲弟子身份的象征,明日一早,空青会带你上路。”
“他是掌门座下的大弟子,你虽还未正式拜我为师,但按辈分,可称他一声师兄。”
越萝接过玉佩,看着上面雕刻的鲲纹,问道:“玄明长老您不同我们一起吗?”
玄明微笑着摇头:“入我瀛洲,还得接受一道考验,明日空青自会告诉你。此后一路,你只需听他安排即可。”
越萝本以为他会直接带自己走,没想到还有考验。
她听罢,倒也没什么意见。
修道的人,向来有很多讲究,就像那些出家的僧人一样,戒贪瞋痴念,戒荤戒色。
何况这位长老也说过了,入仙门便断尘俗。
想来这考验也无非是要她摒弃红尘杂念之类的。
*
这一夜,越萝怎么也无法入睡。
索性拉着冬葵跟宝珠,三人秉烛夜谈。
连枝灯燃了彻夜,与她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相比,冬葵和宝珠知道她要拜入瀛洲,面上带着喜色,朝她鼓掌贺喜,仿佛这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大喜事。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宝珠憧憬地说:“瀛洲是仙门诶,我幼时听阿娘说,瀛洲岛远在西海,出海的人想要找到它,都不一定能找到,还得看是否有仙缘。寻常人可不一定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可以拜入瀛洲呢!”
冬葵也说:“是啊,小姐能拜入瀛洲,日后若能得到成仙,是荆家的大喜事呀!”
“小姐可真厉害,能被瀛洲的长老选作门下弟子!”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看向她的目光中都流露出实实在在的欣喜。
越萝愣住,被她们的欢喜感染,好像确实高兴了一点,忽然觉得离家也不是一件如此苦大仇深的事了。
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丫鬟们伺候她洗漱完,冬葵照常给她绾发,越萝看着镜中渐渐梳好的双螺髻,恍然意识到,这是她留在家中,冬葵最后一次替她梳发。
她心里头才落下的那点儿怅惘又被提了起来。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
荆家大厅里,徐空青早已候在此处。
青年背着佩剑,腰间挂着的玉佩和玄明昨日给她的一模一样。
荆长碧今日穿得隆重,陈伯扶着他,坐在大厅里的主位上。
宝珠将收拾好的包袱递到她手里,眼圈有点儿红,“小姐,你到了瀛洲要好好照顾自己。”
冬葵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眼圈也是红红的。
越萝看着她,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这么多年,冬葵陪她最久,她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脱了主仆。
徐空青本想一早带越萝上路,但如今,看着少女故作轻松的模样,他弯腰同荆长碧行礼道:“空青在荆府外等荆小姐。”
他说完便出了大厅,给越萝留出道别的空间。
越萝挎着包袱,走到荆长碧面前。
荆长碧见她,面色虽比之前看起来要好了不少,但仍然严肃,“阿萝,徐少侠为人可靠,日后你若遇上麻烦,可请他解决。”
越萝回头看,青年已经走远了,她道:“我可以靠自己。”
荆长碧一怔,随即正色道:“仙门与人间不同,入了仙门,只讲本事,没有那么多拘束,此后天地广阔,但凭你去闯荡。你若在瀛洲学了本事,肩上担负的也就越多。”
“祖父对你没有什么期许,只愿你此生活得遂意,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掣肘。”
越萝愣住。
原来,这才是祖父真正在意的……
荆长碧从袖中拿出一块玉,拉过她的手,叫她握住,越萝低眸见到上面的菩提花纹,怔然道:“祖父……”
荆长碧起身,摸摸她的头,向来严肃的面庞上露出一个笑来,“朝玉此番要回邑京,同你们顺路,也算是让他替祖父送你一程。日后阿萝若是想家了,这块玉佩,权当一个念想。”
他默了片刻,将她的面孔从头看到下,道:“去吧。”
心中忽而涌起一阵巨大的酸涩感,越萝低下头,“祖父您多保重。”
她转身跨出门。
天空湛蓝,一碧如洗,漂浮的白云如同轻舟。
荆长碧忽地出声,“阿萝。”
越萝顿住脚步,只听见身后的人说:“听闻修道之人,成仙后便可逆转生死,跨越时间,祖父盼着那一日,总会再相见。”
越萝攥紧了包袱,迈开步子。
祁朝玉静静立在门边,见越萝径直走了出来,眼尾微红,隐约像含了水珠,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少女走到他身边,扬起下巴道:“走了。”
尽管能叫人看出她心中不舍,却还是满身倨傲,不愿将脆弱示于人前。
祁朝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倘若日后,他们二人决裂,便也会如今日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