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的殷岚霜便以一曲《出水莲》引得庐江郡的世家公子纷纷派媒婆来提亲,踏破了殷府的门槛。
越萝相貌不像她,性格也不像。
但她和殷子行在一起时,两个小小的人站在他面前等着挨训,他就是不自觉会回忆起早早故去的妹妹。
殷士原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
那时候南平边关动荡,他在书中读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少年意气,他曾想要上战场,保家卫国,愿以身躯戍边关,战死沙场。
一如书中所写: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
只是,他的名字便注定了他这辈子走不了那条路。
殷家子嗣单薄,到他这一辈,他父亲名下都只有他和殷岚霜,一儿一女。
父亲希望他为官。
做个好官。
哪怕不在朝廷,当个地方官,也能造福一方百姓。
他向父亲说了自己从军的意愿,以为能得到他的认可,没想到却是静默之后,等来他父亲大发雷霆。
天色疏朗,晴空万里。
雄浑的马蹄声路过庐江郡笔直宽阔的大街,路过庐江郡茫茫无际的平羌江,路过苍翠古木、千岩万壑。
他挺直脊背,跪在双亲面前。
他的父亲听完他说:“伏波惟愿裹尸还。”手中的茶杯朝他扔下来,砸中他额头,在地上碎裂成好几片。
“今日起,你就跪在祠堂禁闭,什么时候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再出来!”
话落,他父亲便愤怒地拂袖而去,而他的母亲,不敢去碰他额上血流如注的伤口,只抱住他,哭道:“士原,娘知道你胸怀抱负,但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说,你这一去,要是回不来,你要娘如何活下去。”
“听你爹的,从文从武,都是为国为民。”
“娘私心不想去你去上战场,娘只想看你和岚霜都好好的,将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士原士原——父母期许,期望着他走仕途,重振家族荣光。
耳畔的马蹄声已经消失在庐江郡外的平羌江边,再也听不见。
他最后本已认命,取下腰间的佩剑。
“儿子答应您。”
可他向来胆小的妹妹,急匆匆跑来,拦下拂袖离去的父亲。
“爹,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兄长想要上战场保家卫国本身没错。为何您要阻拦他,不让他去试一试呢?”
“正因他是殷家这一代的唯一的男儿,殷家从来没人上过战场,他从小饱读诗书,就该明白,我不能让殷家百年名声断在他这里!”
“以武平乱,千百年来,受苦的从来都是黎民百姓,这是最下策的办法,他若是有心,就该学着先贤那般!”
那一日,他此生唯一一次想要摆脱世俗枷锁,以失败告终。
他妹妹殷岚霜陪他跪了一夜的祠堂。
殷士原活成了他父亲的模样,但又与他父亲不同。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还有妹妹的孩子,在找到这辈子想做的事情后,走自己想走的路。
这是条不断探索、不断试错、不断重头来过的路。
路上必定不会总是和风煦煦、会有骤雨倾盆时,也不会所遇之人皆为良人,会充满种种诱惑,引人入深渊。
后生才锐者,最易坏。切须常加简束,令熟读经学,训之以宽厚恭谨,勿令与浮薄者游处。
殷士原能做的,就是看着两个孩子即将走错时,拉他们一把。
日月交替,年岁更迭。
在这路上走的意外也很多。
殷士原每次看见小儿子挡在小外甥女身前,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时,便气的脑仁突突疼。
“爹,我们就是拿青虫吓一下那个小公子,谁能想到他这样胆小。”
“你捉弄人家还如此理直气壮是吧!”
气得狠了,殷士原高高举起戒尺,拉过小儿子,就对准他掌心狠狠打下去。
殷子行当时能忍着不哭,哪怕眼泪都要滑出眼眶,他也能憋回去。
往往都在殷士原火气消了之后,府里奶娘给他通红的掌心上药时,才撕心裂肺地哭出来。
越萝记得,小时候的殷子行是个爱哭鬼,疼的哭起来时比女娃娃还娇气。
这个弟弟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还是会跟着她一起犯错,然后受罚时护犊子一样护在她身前。
殷子行小时候身体圆滚滚的,每次挨过打之后,疼的呲牙咧嘴也要在她面前骄傲昂起头说:“小表姐,子行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保护姐姐!”
肉乎乎的脸,皱巴着表情,说这话时,自带了一种喜感。
即便长大以后,两人很少再见过面。
生疏不少。
殷子行知道她受罚,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替她出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还有一个人在祠堂跪了三天,越萝现在看见身边的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正因此,她没有拒绝殷子行。
她还得问问,殷子行怎么会来禹州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