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欢抱臂倚在床边，明瑛此刻又昏睡过去，睡中却仍然紧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不知是怎样的噩梦。
五欢想起昨日重逢，明瑛事事满不在乎的模样，与三年前如出一辙，可一举一动间多了许多寂寞落拓，与她对视时，看似平静的眼神某一瞬间竟像是个溺水的人，或许她自己也没有发觉。
四莲提了食盒进来，道：“我倒是觉得现在很好，有的时候对于人来说，只有睡梦中才是最幸福的。睁开眼的那一刻，纷争就开始了。”一一摆出关中特色早点，本来是拿给明瑛吃的，没想到他又睡过去了，觉得也好，便拍了五欢的肩膀：“吃饭去。”
四莲与五欢只差两岁，一个沉稳，一个好动，虽长相肖似，性格与为人处世都大相径庭，第一次见到明瑛时，俩人正要大闹一场。
三年前，出于一些缘由，柳家不得不聘打手护在柳少寅身侧，此事本由四莲负责，恰恰出了别的事，他只好交给五欢去办，结果回来看了五欢办的事，就要同他吵一架。
他要求不高，找个武功奇绝，最好天下第一的人来，就算不是天下第一，武功在《江湖奇幻笔记》上一定要有名次。结果郑五欢竟跑到大街上找来一个，说是偶遇来的，武功好，人品好。
四莲呼出一口气：“人呢？”
五欢掐着腰，笑容大大：“换衣服去了，她那身衣服不行，太金贵了，划了破了就不能穿了。我跟你说，东巷的地痞又被教训一通了，真是解气，哼。”
四莲眉毛微跳。
明瑛进来时，穿一身家丁的短褐粗布衣，袖子还短一截。五欢跑过去：“你怎么穿的这身啊…哦”一拍手，挠挠头：“我给拿串了，我给你换一套。”
明瑛哦道，似不在意。
四莲初见明瑛时，确实以为他是手肩不能提的娇惯小姐，可柳少寅常说不能依貌取人，于是皱着眉头要看明瑛有多少功夫，于是明瑛便留下来了。
与她相处时日虽短，情感确实真的，因此明瑛不告而别时，四莲五欢心中都有难过。
明瑛咳了一声，已经醒了，坐起身来就要下床。
五欢忙道：“你好点了麽？”
明瑛摇头。
四莲五欢对医术一窍不通，也不想胡乱操心，万一弄巧成拙，不如等柳少寅回来，五欢看着明瑛苍白的脸，站起身来道：“过来吃饭吧。”
明瑛道：“不了，我出去走走。”
她说走便要走，没人能拦住她。五欢摊手道：“果然你说的是对，不如睡着了好。”
楼下不少人坐着吃饭喝酒，有点热闹的势头，沿街许多摊贩也支了起来。
明瑛自顾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抬头，果然见一直猎鹰在天上盘旋，不由失笑，也不做理会。
寒意催人，风声有些紧。他心下一动，转过头看去，只见一少年带着笑意朝他走来。
那少年粉红莲花纹缎面镶边，水蓝色团花刺绣锦缎直裾，腰饰镶珠嵌玉带钩，其间别一支长杆烟斗，额上勒一攒珠箍儿配一雪白卧兔儿，披一件银狐披风，他转头就走，那少年跑过来追上。
柳少寅揽过她的肩膀，轻声笑道：“一个人玩儿多无聊，我来找你玩…嗐，我说你啊，怎么比起从前更不爱说话了，还是只不爱和我说话，还在生气麽，什么气要生三年呢，哦，我知道了，是我来错了，我该六个月后再来找你…”说着捂着胸口，故作诧异，故作伤心悲痛。
明瑛叹气：“你混说什么呢。”
柳少寅道：“我哪里是胡说，你不是爱听书看戏，哪吒怀胎三年六个月，你这么大的气性，不得比他还要久…前头有家戏服商铺，你要不要去玩玩。”凑过来道：“你要想看我也可以扮哪吒。”
明瑛看着他，却是轻松许多。
二人进了一家汤圆铺子，柳少寅寻了个座位：“阿婆，要碗汤圆。”
“要什么馅儿的二位？”
柳少寅看了看招牌：“两碗黑芝麻，一碗花生一碗鲜花。”
柳少寅拖着腮看明瑛，正要调笑，忽的被一道柔声细语的打断，“大哥哥，要不要…买斗笠…”桌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只与桌子同高小姑娘，身上穿着单层破旧褴褛的衣裳，破了许多洞，皮肤直接露出来，冻的通红，整个人不止地打哆嗦，像刚从冰窟里爬出来一般。大冬天里一双草编鞋，脚冻的通红，头发蓬乱，脸上都是泥污，背上背着一打斗笠。
柳少寅扯了披风兜在那小姑娘身上，看到这种情景，他心中难过。这时上了汤圆，他认真道：“你的斗笠我都买了，这汤圆很好吃，要不要吃一碗。”
小姑娘踮起脚看着汤圆咽了咽口水，摇摇头：“我…我不能吃…”说着解了斗笠，放在座椅上，探出一只小小的手：“给我钱…”
柳少寅自拿了钱，道：“我们来玩个游戏，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请你吃汤圆，好不好。”
小姑娘老实坐上凳子，柳少寅道：“为什么要出来卖斗笠？”
小姑娘搓着手：“娘病了，要吃药，药要拿钱买，我要卖斗笠才能有钱…”柳少寅想原来是家贫病苦，得了这个回答，柳少寅却是欣幸，因为这是钱即能解决的事，而他恰好有钱。
明瑛推过来一碗汤圆，道：“吃吧。”又指指柳少寅：“这个哥哥是大夫，他能治好你娘的病。”说完起身便走了，回来时提着一双棉鞋。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二人跟着小姑娘从石路走到泥泞的土路，从热闹走向四野空空。这座破败的庙里，一个躺在枯草席上面苦肌瘦的女人，旁边生一把火，一个炉子，一个煮药罐，两只破碗，两床被子，还有许多竹篾与箭竹叶。
望闻切脉一番，柳少寅松一口气道：“只要不断药就没有大碍。”他环视一周，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身问道：“你晚上盖被子睡觉麽？”
小姑娘一歪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
柳少寅柔声道：“你没有衣服穿，可是你有被子盖，被子可以让你变得暖和，那你出门卖斗笠的时候，为什么不裹着被子出门呢？”又慢慢道：“你的愿望是什麽？”
小姑娘呆愣愣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