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新晋药公宁晏的考证,这个世界诊断病情倒是也有望闻问切,但没有经络理论,连带着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寻穴、针砭、按摩、养元都没有。
此外,大夫们给的药多是成品药,药方通常不予示人。在漫长的疾病交锋中,留下的验方较多,针对性的处方和创作性的偏方,都被视为药公们不入流的方子。
他不是看不起这个世界的医术准则,而是他认为,经络理论是个好东西,能救治王姐就是个很好的例证;公开药方也对民生有益,不私藏一家之专利,更可利于各流派大夫交流药性,是能救国救民的圣行。
他决定,公开藿香水的方子。好让人买了之后觉得有用,也能自己去煮来喝。
但他不会写这个世界的字,得求王姐。
她是商人家庭出身,定然识文断字。
王姐一听,笑他真是傻透了,还没赚钱,先想着让别人来抢生意?
这是什么圣父转世。
宁晏解释,他也不是什么方子都卖,毕竟还没阔到那份上。
“这些寻常汤剂,卖得又便宜,一般人家都懒得弄,会直接买现成的图方便。但连两文钱都舍不得花的穷人,这些方子对她们来说,就是能救急的了。”
易檀听了,沉思片刻,她没料到,这山野村夫竟有如此格局。
倒是让她,另眼相看,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丝。
“也罢,纸笔给我。”
“家里穷,没纸笔,只有这个。”
宁晏从灶里掏出半截烧火棍,递到王姐手里:“你直接写在竹筒上。”
……
“就,就一份。我做样品摆着,让来往的人都能看见。”
易檀的右手发颤了。
它曾经握御笔墨朱批,挥斥江山方遒,写的全是天下兴亡事,如今给它根烧火棍……
它不想写药方,只想写拒绝。
易檀手一顿,拿着烧火棍狠狠摁下,在几只竹筒上分别画上了一味药材。
“连两文钱都掏不出的,定然也如你这般不识字。画出模样,她们找草药的时候能更准确。”
宁晏眼睛一亮,王姐不愧是王姐,总比他高一层。
王姐面冷心热,早已超越了商人的境界,他再也不说王姐好算计了。
天才擦亮,宁晏就背着五六十斤竹筒上了路。
想想曾经,他的玄铁配剑都八十斤,这点重量他单手拎着健步如飞还能水上漂。
如今身娇体弱,几十斤压得他走路打偏,只得捡了根木棍杵着。
他以为自己够勤快了,出门却见每一片田里,都有女人在抓紧劳作。
收成不好,汛期未过,没哪个种庄稼的能睡安稳。
受灾重的补栽别的作物,受灾浅的紧盯这一亩三分地,生怕被眼红的人给糟蹋了去。
宁晏在路上看到了宁银谷和她新过门的夫郎。
算日子,该是三朝回门。
那新夫郎十四岁,身形比原主娇小得多,抱着比他腰还粗的坛子,磕磕绊绊地跟在打空手的妻主后面。
宁晏闻出坛子里的味,是山野人家自酿的果子酒,便是回门礼物了。
不愧是铁母鸡宁三家的,一毛不拔。
宁银谷走在前面,见夫郎没跟紧,不耐烦地回头瞪他,却看到了走在更后面的宁晏,赶忙大声训呵。
“丧门星!你离我家夫郎远点!”
宁晏偏不听,还走快了些,就是要给她寻晦气。
走近了才看到,这小夫郎露出袖口的手腕上,有不少淤青。
宁晏眼色一沉。
“要不,我帮你抬吧?”
“我……”小夫郎才要开口,就听得妻主吼了他一声。
看着宁厌硬贴上自己夫郎,宁银谷赶紧跑回拽着夫郎快步走。她夫郎跟不上,一个趔趄,连人带酒撞上了她的背。
宁银谷骂了声“真是头笨猪”,又拧了夫郎的手臂。夫郎吃痛一惊,酒坛子差点滑落。
宁晏看小夫郎疼得眼冒泪花,这反应该是被拧到了伤处,便扯着嗓子笑话。
“哟!宁银谷!你好手好脚却让你家夫郎抱这么沉的坛子,你连男人都不如了呀。当初你撬我门板的时候力气可大了,成亲后,你身子就虚了吗?”
起了个荤头,周边农田的女人们也来了劲,纷纷嘲笑宁银谷不行。
宁银谷脸红耳赤辩驳:“你们才不行,老娘能得很!”说完一把抱过酒坛子,还故作轻松。
“你以后少和那小子说话,他是丧门星,小心以后你生不出女儿!”
“我……没……”小夫郎才要小声辩解,肩膀又被宁银谷狠狠撞了一下。
“呸!让你说‘没’!回门路上你存心给我触楣头!”
宁晏跟在后面,一席话听得清楚。他踢起一块石头拈住,手指一弹,石头切入宁银谷小腿,痛得她连人带坛子摔到了路上。
她摔得狼狈,田里的女人们顿时笑作一团。
“哈哈哈,宁银谷,你还说你不虚!连坛酒都抱不住!”
“她腰不行!没劲儿!”
“夫郎才嫁来三天,就要守活寡咯!”
“弟弟,让姐姐们疼你!”
宁银谷丢了大脸,回门礼也没了。只好让夫郎站在这等她折回家再抱一坛,不,两坛!
宁晏看她一瘸一拐跑回家,走到小夫郎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蚌壳。
蚌壳里装是他给王姐配的金疮药,也是预计带到镇子上去卖的。
小夫郎闻出了药味,眼睛红红地,怯生生说了句:“谢谢。”
宁晏还想多嘱咐几句,小夫郎已经离他远远的了。
……
行吧,祝你俩早生贵女。
离镇上越近,路边流民越多,都是附近几个遭了灾的村镇,逃荒来的。
天气热,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散发着呛人的酸臭味,拖家带口的,三三两两跪在路边乞讨。
等进了镇子,流民更多,一副哭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