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彼伏。后来,又多出了清脆的饼干碎裂声。
尊九敏掰开了饼干。不知道这虫子从哪里弄到的薄饼,瞧上去金灿灿。空气里无处不在的恶臭都暂时退却了,洞穴里满是甜香。
不过这甜香里好像掺了一丝……肉味?
他端详着掰成两半的薄饼,没看到中间有什么夹层,姑且就放入口中试一试……
甜。辣。
好怪。
他皱着眉吃着,用眼睛把虫洞里的光景细细琢磨,琢磨着琢磨着,背后起了一层凉意。
像背对着幽深的巨洞,触到洞里吹来阴冷的风,听到洞内传出了恐怖低语。
他不动声色,吃完小饼干,膝盖一撑站起来,理了理衣摆袖口,对正揽镜自照的人面螳螂说:“你吃了我的宝石,但也请我吃饼干。我们两清了。”
沈御枢装作没听懂,用螯足梳理着银发——如果有人类手指她就可以给自己挽一个女王髻了——脑袋不动,从镜子里窥探他,看到他的手握成拳垂在身侧。
“如果你不介意,”他走向洞穴门口,“我现在要离开了。再见,螳螂小姐。”
他推开破旧冰箱,只差一步就能踏出螳螂洞,一只大螯足却横过来拦住他。
他顿住,转过脸来,鼻尖离她的雪白脖颈只有五厘米。
这么近的距离,不论谁发动攻击,对方都很难逃开。换句话说,两败俱伤。
他没有后退,微微仰头,迎上那双纯绿色的虫目。
视线在空中角力,他藏在身侧的手指痉挛般地摩挲着指环。
他想活捉这只螳螂。
八百年前,六大星系的智慧生物联合起来发动了反虫围剿,虫族几乎被剿灭殆尽。如今世人皆知,除了阿尔法星系群最西边的那些高索脉虫之外,宇宙间残存的虫族都是些智商低下的玩意,造不了大恶。
可是现在,他眼前这个虫族,她能用火,会制造工具,甚至会用心计——之前它就欺骗他,让他以为“黑棘”控制住了她,把他骗到跟前,又发动突袭抓住了他。
像它这样精明的虫族,在这颗星球上还有多少?
虫族鼎盛时期,至少吃绝了三位数以上的智慧生物。尊族也曾饱受虫灾,甚至直到现在仍笼罩在高索脉虫的阴影中。
尊九敏想复仇,但让他选一千次,他也会选先遏制虫族。
他的视线从那只雪白螯足移动到螳螂的人脸上,凝视那双与人眼毫不相似的纯绿虫目。
手指摩挲指环,他神情温和:“还有指教?——啊,或许你愿意和我一起吗?我刚到这个星球,缺一个友好的向导。”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御枢对于他能无视她锋利大螯足发出邀请这一点,感到些许佩服。
不久前他还拒绝她的小饼干,现在却一副“我对螳螂女士一直如此绅士”的作态——对于这种失忆般的演技,她也颇感敬意。
于是她反手推开了冰箱,并一马当先跨了出去,行出两步又停下,转头等着他。狗子紧随在她身侧。
这颗星星的自转周期只有七小时,从沈御枢与尊九敏相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小时,红矮星再次悬挂天际。
沈御枢侧着脸,视线与洞口的尊九敏遥遥相对。忽地,一抹云翳遮住了红矮星,云影藏起了她虫类的额角与绿目,而她人类的面庞在茜红色的朝霞中,明艳无俦。
毒罂粟。食人鱼。红死蛛。赤烈鸟。
世间的剧毒,往往绝美。
尊九敏垂下眼。
他走向人面螳螂。
两人并肩往前走,尊九敏比她稍稍快出半个肩膀。
“嘶嘶。”你刚才看我看呆了。
“你还记得在哪里遇到我吗?”尊九敏说。
“嘶嘶。”你的性癖有点奇怪啊,喜欢螳螂吗?快看,大长腿!
“你知道飞船吗?一种星际航行器。我就是乘坐它来这里的。我有一些吃食在飞船上,我想带过来和你分享。”
“嘶嘶。”你眼睛一直往我脖子挂着的指环上瞟呢。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的颜色很特别,又会做糖饼……叫‘雪饼’好吗?……嗯?”
大螳螂用螯足勾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拽。
“雪饼?……雪饼,我想去那边……”
驳回。
嗯,这人心眼不太好,但她也不需要他对她掏心掏肺。他别死了就行。这年头想养个活人不容易,万一养死她就只好加餐了。
大螳螂提溜着人类,跑过了几个黑乎乎的废墟,最后来到一个废弃码头似的地方,两旁是高坝,河床里淌着几条浅灰溪流,日光下泛着微光。
这地方空气里的臭味淡了许多,河边上甚至长了十几排植物,黑枝黑叶,缀着许多棕黄,凑近了能闻到辛辣的味道。
沈御枢把人放下来,然后对狗子比了个手势:“嘶。”带你的新同事转转。
带他熟悉熟悉环境,教教规矩,以后家里摘辣椒的活儿,就都归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