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喝了点酒，又坐在窗台前写了一点东西，林婧就躺在床上睡觉。最近她脑子里有了一个新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个离了婚的女人。
林婧无法辩白这个故事并非脱胎于她刚刚结束的那段失败的婚姻，因为这是事实。但她的故事还缺乏一些东西，林婧暂时没能找到，她不想写一个乏味至极的故事。
半夜的时候，林婧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她打开手机，接通了来自父亲的电话，那边满是疲惫的声音给林婧传达了一个噩耗。
“你妈妈确证了胰腺癌，已经是晚期了。”
两个小时的飞机，以及五个小时的动车，林婧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她几乎什么东西也没带走，除了几件衣服和电脑手机。
那些东西都被留在了A市，因为时间来不及，因为她根本没心情去整理。听到父亲的话之后，林婧愣了很久，连夜定下了飞机票。
到c县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从火车站出来，林婧打车去了医院。A市昨天真的起了沙尘暴，沙子吹在林婧的身上，吹进了林婧的头发里，林婧甚至不用镜子，就知道她现在有多狼狈。
她一夜未眠，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尝试着从之前的交谈中找出一点母亲生病的痕迹，但混沌的大脑让她几乎丧失了思考和回忆的能力。
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林婧看到了正坐在病房外面的父亲，他低着头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拿起手机看了看，可能是在等待林婧的消息。
林婧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一年前他来A市做身体检查的时候，他是会计，早年腰部损伤很严重，林婧就接他去了A市做检查。但林婧的母亲没有来，她说她坐不惯飞机。林婧知道她是因为林婧没有主动回家而感到生气，但林婧保持着她惯有的沉默，所以她们错过了那次的见面。
她们错过了那次会面，再一次相见就是在病房里。
一阵心酸涌进林婧的心头，她忍住泪意轻轻走到了父亲的面前，小声道：“爸。”
即使林婧的声音已经够小了，还是惊动了林伯诚，后者满脸疲惫地抬头，见到是林婧之后，他想站了起来，但坐的太久，腿麻了，反而踉跄了两步，林婧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林伯诚先开口：“她还不知道。”
林婧站起身，透过玻璃看向了病房里，不大的房间里摆了三张床，母亲躺在中间，看起来拥挤极了，林婧突然觉得医院得空气有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想进去看看，却没有勇气推门而入。
癌症，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解构了林婧的所有理智。她努力理解医生说的每一个字，可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的母亲，只有剩下不到半年的寿命了。
林婧甚至还算了时间，今天是4月26号，她甚至没办法和林婧再度过一个新年。
林婧看到她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等待着护士给她加药。她还不知道自己得了怎么样可怕的一种疾病，也不知道，几个月之后，她就会死去。
死亡，是一个很残忍的词语，那意味着你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意味着你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会被逐渐抹去，意味着你再也没办法和家人一起过下一个新年了。
林婧忍住情绪，还不忘用湿巾擦去头发上的沙子，以掩饰自己的狼狈。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林婧才准备推门而入。
但查房的医生打断了林婧的动作：“你们就是二十床的家属吧？”
林伯诚和林婧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医生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明了地说道：“病人现在情况并不是很好，医院方面还是建议你们转院的，大医院的治疗方案肯定会好很多的。”
林婧当然知道县城医院的基础设施的问题，但她也知道，一开口，一切都会露馅，母亲势必会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即使这本就是瞒不住的事情。
看着林婧犹豫的样子，医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还是尽快做决定吧。”
等待医生查房结束的时间，林婧在父亲的提醒下，擦干了头发上的沙尘，最后终于推开了病房的门。
一阵沉默，意料之中的沉默，林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们本来也不是以交流存在的母女，但时间已经走到了现在，林婧决定先走出那一步。
于是林婧扯出一个笑容，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上次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她们除了一周固定的通话，就再没有其他的联系，林婧知道她心里有怨气，所以不愿意先低头，所以不愿向林婧袒露她身体出现的问题。
就连对林婧的婚姻问题，她也难得地保持了缄默，她们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低头。
林婧刚刚查了胰腺癌的晚期症状，营养不良、腹部疼痛、黄疸……她也从医生那里得知了胰腺癌早期难发现，一般发现基本就是晚期了，存活率极低，是癌症之王。
这种可怕的疾病，就这样突然地缠绕在了林婧母亲的身上。
面对林婧的示好，母亲终于点点头，有些埋怨地对父亲开口：“我感觉好多了，就一个肚子疼，你爸还大惊小怪地把你给叫回来。”
林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以前是不想说，现在是说不出来，她害怕会哭出声来，她多年的情绪控制的能力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化为灰烬。
林婧拿起了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地问道：“你工作不忙了？”
“忙完了，论文都发了，我的课也结束了。”
林婧随便说了一通，来表示自己现在的清闲状态，她知道母亲不懂，所以胡乱说一通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那现在就算是放假了？”
林婧忍住心酸，点点头。
“大学老师确实比较清闲。”
身边的年轻护士看着林婧笑着说道：“阿姨，你女儿是大学老师啊，真厉害啊。”
林婧看到母亲脸上略显骄傲的笑容，但她还是谦虚地回复道：“哪里哪里。”
一阵心酸涌上林婧的心头，她努力咽下那口水，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吞咽变得十分地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