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中学12届十班的十周年同学聚会上，几番觥筹交错后，大家在包间里散作几群，各自寻找当年更加要好的同学，进一步深入叙旧。
顾景行老练地和几群人一一客套后，端着酒杯坐到了独自一人的顾遥枝身边。在各处洋溢着的欢声笑语中，顾遥枝一个人把果粒橙当酒，一杯杯“灌醉”自己。
“哎，你怎么还郁闷呢？”顾景行爽朗的问候声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从当年威风凛凛的班长到如今市教育局最年轻的处长，好像没什么场合是他拿捏不住的。
“徐夏欢为什么没来啊？她不是在同学聚会的群里吗？”顾遥枝扭头，没好气地问道。大家都敬这仕途璀璨的老班长三分，只有她仗着彼此关系好肆无忌惮。
“她本来是要来的，临时厦门有个影展要上她的片子，必须要去一趟。”顾景行认真地解释：“事出有因，你别生她气了。”
“哦，我好像看到她朋友圈说了。”顾遥知撇着嘴点点头，摆出一脸“情有可原但我偏不原谅”的不满姿态。
未等顾景行说话，她又故作尖刻地说：“又是她那个沈老师带她去的吧？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好运，永远都有男人愿意围着她转啊？”
“别生气了，嫉妒使人变老。”顾景行深知她刀子嘴豆腐心，故意开起了玩笑。
“顾景行，你到底是我哥还是她哥？”
此时，厦门国际青年电影展上，徐夏欢导演的首部故事短片《碎片》的放映刚刚结束。影厅重新亮起了灯，有些晃眼，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未绝的抽泣声。
接下来是主创交流活动，年轻的大学生志愿者努力平复情绪，红着眼眶从角落起身，将话筒递到前排一位举手的记者手中。
“夏欢你好，我是南方电影杂志的记者，《碎片》作为你的故事片处女作非常打动大家，刚才我们也看见了，片头有向你的一位朋友的致谢，这背后的故事网上也有很多的流言，能否和我们分享一下呢？”女记者划破长空般的尖利提问，让短片播完后刚刚生出吵闹的影厅重新归于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台上年轻的女导演身上。
台上，徐夏欢扎着两条麻花辫，辫子尾端系着蝴蝶结发饰，浅蓝牛仔外套里搭着娃娃领的衬衫，下身是灰色运动裤和最近很流行的老爹鞋。
怎么看也不像个导演，倒是一副大学刚毕业的稚气未脱样儿。
“嗯——”她一开口，大家发现徐夏欢这奶里奶气的音色和拖长音的讲话习惯让她没有了导演气质：“首先谢谢您的提问。但是这个问题，我不是很想回答诶，不好意思。”她双手握着话筒，脸上送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提问的女记者显然有些不满：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导演，片子第一次上影展，首个提问竟然给拒绝了。而且她这副学生样子的打扮，和之前几场放映时导演们的西装笔挺相比，显得对活动颇为不重视。
见第一个提问的人就吃了闭门羹，影厅里的氛围一下降到了冰点，没有人再愿意举手提问，徐夏欢站在台上有些尴尬地四处望着。
“不好意思啊各位，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碎片》的制片人，沈栖谷。夏欢从小是在北方生活学习，这几天因为影展来到厦门，有点水土不服，身体稍有不适，接下来的问题我来替她回答。”
穿着笔挺黑色衬衫、戴着细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从台侧走上来，站在了徐夏欢身侧，接过她手中的话筒，手轻轻落在她背后，安抚地拍了拍。
沈栖谷看了眼徐夏欢，接着说道：“这部片子呢，是我们春光影业扶持青年导演的首批作品之一，也是我本人最为看重的一部，所以全程我都有参与到这部作品的制作过程中，关于拍摄啊、剧本、演员相关的问题，大家都可以向我提问。”
春光影业和沈栖谷在业内大名鼎鼎，记者们见状赶忙积极地举手提问，刚才的尴尬消散在一片急促的快门声中。
看着身旁的男人熟练地应对着各方提问，回答期间还时不时佐以几个恰到好处的玩笑。徐夏欢终于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又禁不住地想：自己可真是个没用的花瓶，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的。
影展结束后已近傍晚，沈栖谷在休息室又遇到几个久未联络的老朋友，免不了一顿寒暄，徐夏欢就在他身后安静地站着、甜甜地笑着。
“夏欢导演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小徐导演这部作品我是真喜欢，老沈你有眼光啊！”
……
这些八面玲珑的电影圈老男人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客套，徐夏欢一一谢过，恨不得将礼貌的微笑半永久在自己脸上。
终于，在回程的车上，她开口说了今天除了“谢谢”之外的第一句真心话：“沈老师，大家现在会不会都觉得我是个娇气的花瓶？”
沈栖谷显然有些疲惫，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徐夏欢何出此言，直到眼前的红绿灯由红转绿后，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自己救场时扯了句借口说她“水土不服”。
“没事，今天给她们说的够多了，不会有人在意这句的。”沈栖谷笑了笑，温柔而宠溺地回复她。
“也是。”徐夏欢兀自点点头，扭头看向车窗外。
水土不服确实有些荒唐了。
其实，她十年前就来过厦门，还在这里用自己人生中第一台相机拍下了不少照片，彼时漫无目的定格下的那些过分留白的海景、小清新的街道、张牙舞爪的树群和面无表情的路人其实可以称得上是这位新锐导演的启蒙作品。
只是关于过去，徐夏欢不想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