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我总算是抄完了书,将手稿交给质子的贴身侍卫后,便有气无力地回书房补觉了。
一觉醒来已是天染赤色,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窗外悠悠望残阳的少年,“殿下来认输了?”
质子将我这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自顾自道:“孙烬明日要在府中设宴,给府里下了拜帖,你此次若是要去,便只能独自同女眷待着。”
我若有所思,“殿下不想去吗?”
“本王并无喜恶。”
我思考片刻,“妾身要去。”
质子似乎并不意外,“有何缘由?”
“殿下美貌,此番不去压那猪头风头,妾身心觉有亏。”
质子轻笑一声,“陆七,你若是自己想去出风头,少拿本王当挡箭牌。”
我有些无奈地摸摸脸,“妾身天生丽质,实非自身所愿。”
质子习以为常地挪开眼,“出来做饭。”
我正暗暗叫苦,忽地想起个借口,“等等,妾身明日没有合适的钗首,烦请殿下随妾身出去买套新的。”
质子拆台道:“清秋坊里那么多人送的东西都让你吃了?”
我苦恼道:“明日参宴之人怕有半数都送过妾身首饰,现下妾身也记不清哪个是哪个,若是明日带了哪位大人送的叫人背地里嚼舌根,妾身自是没什么好忌讳的,只是怕殿下脸上不光彩。”
我此次这借口出奇的有理有据,质子瞧瞧天色,也没再说什么,“本王在府外等你。”
梳洗一番后,我行至府前,见少年正倚在树下,眉目微垂,似三月春杨。
他口中的等当真也只是等,并未不耐烦地去瞧我准备的如何,只是垂眸翻着手边的书,似乎并不介意这等待的时间长短。
我走上前去,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吧,殿下。”
他低头看向交叠的手,挑眉不言。
我自顾自将十指扣劳,一本正经道:“殿下莫要误会,妾身这并非回心转意,只是家丑不便外扬,你我既为夫妻,合该举止亲密。”
质子早知我歪理层出不穷,此番便也由了我去。
去买发饰的路上,我虽光明正大的占着质子便宜,却还没忘前些日子的起誓,坚决闭口不言。脸面要紧,我不跟质子说话,自己在心里自言自语也是一样的。
走了阵子,质子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转头看我,调子闲散道:“瞧你这几日骨气铮铮的模样,想来今晚这钗首也要自己出钱了?”
我面不改色,“妾身身无分文,自然全凭殿下自觉。倘若殿下不愿付账,妾身也没有逼迫殿下的道理,届时便只能坐在店门口请求好心人救济。”
“求好心人救济?”质子轻蔑一笑,“现下怎么不搬出你那一大套家丑不可外扬的歪理了?”
我挑眉无辜道:“殿下不给妾身花钱,那便是殿下非要将家丑剥给旁人看,妾身也没办法。”
质子似笑非笑看着前路,毫不留情地揭我短:“你既这般看中在外人眼中的脸面,此刻你我二人虽牵手同行,却一言不发,难道不怕叫旁人看出端倪?”
我仔细考虑,发现他此言不错,却又不想他占了上风,便自己给自己搬台阶。
“妾身知道殿下这是想听妾身说话,却又不想承认。这样吧,妾身今晚暂且重新待殿下如从前一般热忱,以此交换,殿下亦要给妾身置办钗首,一言为定,不可反悔。”
质子扫我一眼,不置可否,“后蜀人杰地灵,能出夫人一般的无赖,也实属奇事一桩。”
我只当他应了,笑眯眯道:“君子才道威武不屈,妾身小小女子,为何不可耍赖。”
他见我委实一副不知羞的模样,也嗤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我左右打量两眼,实在对这王公贵族常逛的东街不熟悉,想着质子大约对此不关心,便转过头去跟侍卫搭话,“这边哪家首饰店好些?”
侍卫抬头看我一眼,抬步走到了另一头。
我见他对我又是没个好脸,便扒着质子偏头冲他阴魂不散道:“没听到吗?我方才问这边哪家首饰店好些。”
侍卫看出我是铁了心思要同他过不去,便冷着脸不情不愿回了一句,“不知道。”
好歹我也是明面上的质子妃,成日里被质子欺负也便罢了,总不能叫这侍卫也神气到我头上来。
思及至此,我松了质子的手,准备到他面前好好训斥一番:“不知道便去四处打听问问,怎么你身为下属,竟不将我同殿下放在眼里吗?便是你心中对我再不服气,那我也是…哎!”
刚走没几步,忽然被人揪着领子一扯。
我转头一瞧,对上质子懒洋洋的眼神,“这大街上,你念起咒来了?”
我说的正是痛快的时候,却叫他这般拆台,不由心下不爽,“殿下,妾身刚才问他去哪他却置之不理,如此下去成何体统。不过多说两句,又非要罚他些…”
质子似是受不了我的唠叨,直接捏着我的脑袋一转,“去那里,满意了?”
我定睛一看,视线落在落云阁三个字上,不由吃惊,“殿下要去那?当真?”
我虽对这附近并不熟悉,落云阁却是知晓的。
从前陆临时不时会让我选送给太子妃的首饰,只要我挑出一个最好的,剩下的便随我处理。我瞧着那堆首饰每个都不是寻常之物,便好奇问过是从哪里得来的,他只说是落云阁送过来让挑的。
后来我见成色实在漂亮,有心同人打听过,才知那落云阁里出来的物件个个价值不菲,便是看一眼也要折阳寿的吓人。
我本以为质子会随意寻个地方,不想竟是要去那里。
质子见我一脸狐疑,挑眉道:“不想去?那算了。”
眼见着他要停步,我忙收起教训人的嘴脸,“没有没有,妾身自是愿意的,”话毕我才反应过来手边空空,又攥起质子的手,乖顺笑道:“走吧,殿下。”
质子凉眉看我,似是想对我这换脸的本事贬上几句,几番启唇,终是懒得再多费唇舌,由着我欢天喜地将他拽进了落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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