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顿住了身形。
雨绵绵不绝的打在窗上,声响掷廊有声。
裴渊直起身子,视线漫不经心地定在我身上半晌,“知道就老实点。”
待到人回了书桌前,我先为自己方才的屈辱行径痛心疾首了一番,整理好心情后,才拍拍衣角站起来,默默往地上收拾被褥。
瞧裴渊日日不知疲倦的模样,今日还不知要熬到几时,我一个靠脸吃饭的人,自然不能跟他一起干瞪眼。
虽说我对睡在地上这件事仍是不大情愿,不过也不知是我夜间的被褥垫的足够厚,还是我这人生来皮糙肉实,每每晨起竟半点也觉不出不舒服来。
我懒得细究,松松筋骨钻进被褥里。
夜雨泠泠,时不时有漏夜赶路的车马蹄音,袭近又奔远。
屋中人如峰峦清冽的侧影落在墙边,我盯着看了一会儿,一时不知如何消解心下似有似无的怪异感。
我并不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现在有许多事情,我找不出一个解释。
···
大约也是归国心切,自那日在驿站歇过一晚后,车队就跟行军的队伍一样开始没日没夜的赶路。
我在马车上半睡半醒地过了好几日,浑身骨头都跟被绑在铁块上绷直了一般僵,即便停步休整的时候也懒得下去逛,更没了心思去瞧现下到了哪。
原本舟车劳顿,我连饭都懒得往嘴里送,只是吃几口做做样子。
可裴渊这人也不知什么毛病,见我不好好吃东西,他当时倒也不说什么,饭后直接将我扔到车外让我走路跟着,美其名曰看我吃太饱了让我消消食。
一天下来,待再架起篝火时,裴渊对着我顶着十里尘土的脸挑唇一笑。
“胃口还是不佳?”
说实话,这几日我看他这张脸都是五味杂陈,这一番折腾下来,现下我除了恨得牙根痒痒,倒没了什么旁的心思。
我怕我忍不住对他动手,便没搭理他,直接把他手里的东西也一并抢了往嘴里塞。
一旁的人一路上早都见惯了我对裴渊冒犯颇多,见状也仅是默默又给他递去一份饭。
堆的跟小山一样的饭,我连吃了三碗才隐隐觉出饱意。
甫一抬眼,便看见裴渊撑着侧颌,正懒懒观摩我这饿死鬼投胎一样的模样。
树间灯影阑珊,月下花色缱绻,少年玄衣玉面,长眸略挑,似乎带着一抹难察的笑意。
见我看过来,他垂眸淡淡一嗤,一副嫌弃我丢了他的人的模样。
我恶狠狠瞪他一眼,直接把碗一扣,一言不发地钻回车厢。
一口气吃太多的后果是,一直到后夜我都被撑得睡不着觉。
待在逼仄的空间里,我越发觉得憋闷,索性悄悄下车准备透个气。
为保安全,灯被熄的只剩寥寥几盏,又被层层树荫遮着,眼前只能看见隐约的光晕。
夜风难免有些凉,我紧了紧外衣,慢慢踱着步子消食。
车队驻扎在树林边沿,西边侧靠着一道高耸的断崖,往下看是这一片连绵不断的山水。
我没什么目的的到处乱晃,不知不觉也走近了崖边。
没了林木的遮挡,月色星光披散下来,倒比点灯敞亮。
崖边有一棵约莫百年的古树,枝干虬壮,迎风叶摇。
我往前又走了几步,方看见有人正倚在树上望月。
夜色撩拨着他的衣摆,拢住形状无定的风。
衣角的白鹤在云绣中若隐若现,孤身孑影,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远。
裴渊面目微凉,手中握着什么物件,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星空出神。
我停了脚步,自觉转身要走。
“林青阮。”
身后传来不咸不淡的说话声,“撑得睡不着了?”
我原本并不愿打扰他,可现下他这般不给面子,我便也转头说起风凉话,“那也好过某人对着月色伤春悲秋。”
“伤春悲秋?”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说这话时,他仍旧握着手里的东西,似乎并不介意将现下所思展露在我面前。
我这才看清,那是一枚上乘温润的玉佩。
我走到他不远处站定,“若非伤春悲秋,那殿下在做什么?”
他眸光渺远,顿落在数不尽的繁星上,“本王听闻,天上星皆是人间消亡之人所化。”
我愣了一愣,随即荒唐一笑,“小儿呓语,殿下竟也当真。”
他垂下眼,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淡淡道:“纵是无心戏言,自也有其可取之处。本王亦觉得殒命之人终会化作一颗星,这颗星或许不会挂在天边,但,总会挂在人心里。”
崖风袭袭,他的话声算不得大,是异常的平静。
此时的裴渊并不脆弱,没有任何心迹袒露人前的不自在,甚至连丝毫的悲伤也瞧不出,只是姿态闲懒地靠在树上,任由夜风拨弄手中的丝穗。
这样的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开解宽慰。
我收回目光,“殿下既无需人陪着,方才又何需叫住我。”
他将手中的物件收了起来,垂眸下来,“林青阮,本王不想自己待着的时候,并非今晚。”
“至于那些时候,”他顿了顿,又道:“本王并非孤身一人。”
远处星月遥遥,清辉无边,他落下到我面前,随手将外氅往我身上一披。
毛领柔软,有种在阳光下浸了好些天的暖意。
眼前的少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底神色坦然,平声道:“下次,不要躲。”
我站在原地消化了半天,才一脸震惊地跟上去,“裴渊。”
“嗯。”
“你方才难不成是在对我表明心迹?”
“林青阮,你若连这也分不清楚,不妨对着崖边一跳,来世选个心智聪慧些的身子。”
我轻哼一声,“瞧殿下对我情根深种的模样,倘若我当真香消玉殒,你岂不是要肝肠寸断。”
裴渊不咸不淡看我一眼,“劳你绉出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