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伊洛丝的体质很好,受过伤,没生过病。每年在揍敌客的训练强度他很清楚,她一直活力过剩,怎么可能玩个几天就累成这种样子。即使到现在他也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但他的预感没错。
伊洛丝抱着他的胳膊,睡得很快。克洛靠在床头,就这样坐了半夜。天快亮的时候,她紧抓着他,眉皱成一团,仿佛是魇着了,在和噩梦极力抗争,醒不过来,发出一点小小的声音,听不清的呓语,克洛拿另一只手去探,才意识到她已经像一点点烧开的水那样烫了起来。
“伊洛。”他低头轻声唤她。
她似乎听到了,手却捏得更紧了,八爪鱼那样腿也缠上来,露出的半张侧脸滑下一道清泪。
克洛扯过被她蹬掉的被子,重新盖好。没能抽出手,他只好擦着泪,再喊了一声,“伊洛……”
伊洛丝在他指尖抖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被烧成病态的红扑扑,视线慢慢移上来,张着唇,更多的泪水安静地簌簌落下。她整个人都扑去他身上,无言地攥紧了他的衣服。
“不怕。”克洛轻轻拍着她的背,“梦都是假的。你最清楚的。”
不是的。
伊洛丝记得,有一种梦是真的。
可她不记得那种梦是什么样的了。
她正在做的这个梦,栩栩如生,深海,洞窟,她正要接一通电话,在这时候被唤醒了。
那是她的第一个目的地。她应该很开心。却在电话铃响起时产生了剧烈的恐惧。
一团乱麻的脑子在想,是因为最近总接到不好的电话,她的神经高度敏感,于是在梦里,手机成了“恐怖”的象征符号。
很有可能。
可她无法理解紧随其后的这种从天上向她重重压下的巨大悲伤。她紧紧闭着眼睛,揪着父亲胸前的衣服,失声地哭,膈肌绷得太紧,只能努力用嘴大口吸气,因为缺氧,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好像魂都一起哭碎流出去了。
克洛感受到她越来越止不住的强烈抽泣,多少有点慌。抱着她的手握住胳膊朝外使力,想让她松开一点,“呼吸。”
伊洛丝是没什么力气了,一扯就开,抓着衣服的手指也软了,只是还一抽一抽,没空说话,睁了一条缝的眼睛愣愣地,茫然地看他。克洛拿过纸巾盒,一边擦,一边抚着背给她顺气,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巨细无遗地嘱咐,“你发烧了,我去联系医生。盖好被子,我马上就回来。”
呼吸到了新鲜空气,通过现实的触觉听觉视觉,慢慢从梦境脱离了,伊洛丝稍缓好了一点,哽咽着仰头看他,“好…好……”
……
她喝了些水,就继续睡了下去。朱莉带着监测仪器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了解具体情况后,朱莉对这种杀鸡用牛刀的行为实在有点无语,想骂又不敢骂。她弱弱地调好了设备,一边小声抱怨,“就是季节流感。这礼拜不少人生病发烧,院里开药可忙了。”
克洛的态度很明确,“她从来没得过流感。”
“……”朱莉不说话了,凑去床边,温柔地轻声喊她,“伊洛丝,伊洛丝,先吃点东西,我们吃个药。马上要做一个小检查。”
伊洛丝早就在嘈杂的环境音里醒了,只是迷迷糊糊的不想动,她睁了一半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看到朱莉医生眼里的无奈,目光又移向门口的父亲。
“好。”
一起用了简单的早餐。伊洛丝象征性吃了两口,实在觉得恹恹地吃不动了。
“可能有点凉,不要乱动哦,也要避免过多的眼球活动。”
“嗯。”
朱莉贴好电极,连好仪器的导线,开始进行漫长的观测和等待。
她随意环视了一圈,和身后的克洛打趣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省俭。”
“怎么?”他问。
朱莉轻轻一指伊洛丝的书桌,“那笔筒。”
克洛看过去一眼,淡道,“她随手买的。原来的坏了。”
“难怪。”朱莉的注意力移回了屏幕,“是有点格格不入。”
克洛不说话。她也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事先清理走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朱莉带着埋怨瞄他。克洛转身上了楼,看到来电人,他停顿了一瞬,按下接听。
“喂。”
听到冷冽的沉厚男声,伊路米也没有太惊讶,依旧平静地先打招呼,“姑父,早上好。”
“她生病了。你有什么事?”
“生病?”伊路米微微一怔,察觉到对方没有进一步展开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麻烦您转告姐姐,请假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多些,包括了人事主管。”
克洛听着明显是半截的话,没有追问下去,只应了声“好”。
伊路米细想,应该是真病,她不可能任手机在姑父手里。问题是,怎么会生病?
他在酒店房间的窗前临风站着,目光扫向手中折叠的纸张,思索片刻,拨通了席巴的电话。
克洛正准备下楼,另一个电话来了。名字不算完全陌生。他刚刚接通,对面聒噪的声音就响了。
“早安。”
克洛语气更不善地重复了一遍,“她生病了,什么事?”
侠客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大脑飞速旋转,处理接受到的过量信息,一向伶俐的舌头开始打结,“……叔叔好,不是很重要的事,请问——”
电话被挂断了。
侠客听着有规律的嘟嘟嘟,愣神了一会儿。
生病了?
不是完全无迹可循。回忆着伊洛丝这几天不寻常的症状,倦怠的神思,他不免联想到多人缺班的水厂。
流行病?
可他们一直待在一块儿,他和伊路米都没事啊?
侠客有了点猜想,躺了回去,给库洛洛编辑了一条短信。
……
库洛洛彼时正在和实验室工程师会面。看到短信已经快正午了。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指头动了几下,很快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