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了,路灯还没灭。
侠客正在不知谁家屋顶,脑袋枕在手上,冰凉的瓦片贴在手下,头发被吹得乱蓬蓬。
天上泼洒了一层极淡的墨水,星星只剩最亮的那颗了。他刚赶回来。由于精神一直紧绷,充沛太甚,没有困意。
天要亮了,干脆等个日出。等她睡醒,把样本送去,再好好倒头睡个整觉。
边缘模糊的蓝灰色天际线,像夜的余温悄然融进破晓时分。遥遥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纹路逐渐拉长,新的色彩一丝丝浸润开。
他只眨了一下眼睛,清晰的暖光又变宽了一些。
侠客觉得好玩,摸出手机,恍神间一条短信已经键入,发了出去。
『怎么办?你睡着的时候,世界的帧数在变低。』
他愉快的劲儿还没过,手机屏幕忽然切换。侠客面色一滞,还好在铃声响起前按下了接听,同时跳离这栋民宅。
“……吵醒你了?”他心里一咯噔,边挪车,又清醒了一点。
“我起夜。”她的声音有点哑,“回来了?”
“嗯。”侠客短促地回应,“我就在旁边,现在拿给你?”
伊洛丝拿过手机瞥了一眼时间,问他,“多久?”
“一分钟。我在楼下等你。”
“翻墙。”她解释道,“不然会吵醒爸爸。我给你开窗。”
挂断电话,她稍抬指。
深蓝色的风仿佛咆哮的海浪,呼呼从窗口倒灌。伊洛丝哆嗦了一下,调整好机关,来回摸了摸手臂,转身钻进软热的被窝。
侠客轻车熟路地像只家猫,流动的阴影先探进来,他的身子紧随其后,敏捷地落进室内。
看到被子里弓着的一团,他抿唇笑起来,面部肌肉开始解冻。
窗户被他关得严严实实,接着是窗帘。侠客放好样本,不觉昏暗,朝她的方向走去。正俯身准备在她额上亲一口,被子里突然钻出来一只手,宛若一条温暖的蛇,迅速绕着脖子把他拉了下去。
他一倒下伊洛丝就有点后悔。侠客真的太冷了,冷得像水渗进被褥淌到她身上。
她把手缩了回去,眼睛没睁,抬头避开他外套上半开的金属拉链,拿唇去蹭了蹭他凉冰冰的唇。他鼻子也冷,一块软冰。
“睡会儿……”她嘟哝,“你吃了水果糖?”
“没有,怎么了?”
“你怎么是荔枝味的?”
侠客认真地想了想,半天没想出来他为什么会是荔枝味的。
他完全躺上去,隔着被子搂过她,“睡吧。”
这时候已经隐约听见几声鸟叫,空气反而更安静了。她睡得安心,似乎退化成了某种动物的幼崽。轻软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绵长,和他的脉搏缠在一起。
侠客不讨厌这种安静。
他想起头一晚,被她抱着,她睡得好,他却一直半梦半醒。诚然她是软软嫩嫩的手感没得说,但问题很大。
她睡觉的姿势很固定。他其实并非如此,他喜欢睡得歪七扭八,有时候醒过来发现自己是横着的,有时候枕头在地上,或者被子。
想她松开又不想,想动又没办法。每每快入梦了,环住他腰的手又把他拉回现实。后来实在难受,他试图变化呼吸频率引起腹部起伏,去干扰她的睡眠。
没用,她甚至不乱摸,就不轻不重地搭着。要他伸手把她扯走他又实在不敢,她这松弛下来的肌肉好像马上就能充血弄死他。
伊洛丝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体温会慢慢下降,快到早上又重新升回去,通过手臂准确传达。
改变不了环境,怪他适应能力太强,那夜天快亮的时候,他睡着了。
再然后就不难了。
总听人说,心愿得偿会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有不少目标,少有心愿,可能不熟悉这个流程。总之,侠客觉得真得过分,从没这么真过。
……
该醒的时候,伊洛丝是醒了的。
凝睛一看,他睡得熟,合衣半倚在床头,一手环压她,大概一开始没打算睡觉。
他低垂着脑袋,窗纱挡出来的模糊光影掉在他左颊,轮廓安静又柔和。在她的注视下,睫毛颤了颤,眉头一蹙,可怜得不行,惺忪睡眼终于睁了一点。
她正仰着眼睛看他,眉目噙笑。
侠客缓慢地眨了下眼,手紧了紧,把她按进怀里,含糊不清地说,“困……”
自然,伊洛丝没忍住。
她又不是神仙。
“乖…把外套脱了吧。”她的手隔着贴身的里衣,从腰腹滑至他肩头,推下去一点袖子。
然后勾住他的颈,攀了上去,贴心地嘱咐,“躺好再睡。”
“……”侠客这回醒了。被她吻着,利索地脱着外衣,心下曲解出起早贪黑打两份工的微妙感。
他翻身把人压了回去,右手稳稳握住她摊开的手掌,左手去捧她的脸,唇与唇却只虚点着蹭在一起。
他向来缓慢,有分寸。舌湿漉漉地轻柔扫过,并未深入。她要更多,他便退得更多,反把她的舌头勾出来亲。
再然后,舌尖的裹缠也没有了。他喉中的喘里隐约带着笑,慢慢离开她的脸蛋向下,撩过她肩上的发尾,有样学样地让一边吊带滑落。
轻细的吻落去她肩头,比连绵雨点落在湖面还轻。
她呜嗯地去推他,想把他的脑袋推下去。他却扣紧她的手起了身。被褥跟着掀开一点,凉气趁机钻进来,短暂的濡湿温热变作清晰的冷。
水涟涟的眼神像条温柔的锁链,锁着他离开的动作,流连在他的眼睛,而非他的脖子。
“别急。”侠客捏了捏她的脸,半垂着睫,“小姐,要加钱的。”
晨起的声音有点哑,但仍温朗得不行。
隔着水光也能看见伊洛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多少……”她期待地眨了眨眼,睫上挂着泪,含情脉脉,带着要把他吞吃殆尽的恳切,“我出两倍能不能——”
“……”他倒也不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