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赶在太阳落入地平线之前坚定地把侠客遣送回家,才投身于任务海里。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零散的齿轮终于啮合,事情流畅地迈入正轨。飞坦和芬克斯成功完成一半任务,她见好就收,先将林恩的头发样本一起寄去揍敌客。派克也带回了好消息。于是久违地全员放假。
另一方面,即便和设想有偏差,生物岩的确是突破口。问题也从这儿开始。
“这一批次”是哪一批次,经什么途径流入了哪里,如果要召回摧毁,用什么名义,怎么最便宜……桩桩件件,唯一跟她沾边的是如何雪中送炭,拯救材料科。
所以伊洛丝顺风顺水,平静愉快,只是时间被压缩得紧凑。闲暇里和侠客吃了几餐饭,到前天大家热热闹闹地聚了一次,接着就是现在。
天光洒了半室,细细的繁线织出一片浅湖。
少年在她左边那张暗绿色布面的单人沙发上,一手扶膝,松快地坐着。
她发现他并不是个合群的。
他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都去玩了,屋子里除了他,只剩出不了门的面影在楼上待着。以致伊洛丝有一闪而过的迷茫。
这家伙看起来比她还宅啊,他明明最应该了解她懒得出门的心情。
他最近每根筋都搭对了。不吵她,不堵她,有事说事,没事住嘴,和和气气,很有分寸。
她挺开心的。
她今天原本也不是来给自己找不开心的。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伊洛丝侧蜷着腿,陷进沙发里,叹道,“我突然想到,那时候是早春,下水得多凉啊。”
“…………”库洛洛沉默了片刻。挂钟的秒针咔嗒振动,音符在空气里蔓延。
他觉得不是凉不凉的问题。
就像说天气冷,不过是事实描述。体质和缠可以调节自己的体验。再不济还有那个她眼馋的念能力。况且就算是盛夏酷暑,光也照不进深海呀。
别的就罢了。这件事她都念叨琢磨多久了,攻略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为什么临门一脚退缩?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滑下来,扫过右手的新书。
褐色皮革裂了多处,边缘被岁月黯淡的色彩染过,近似烟熏般的棕,似乎比上一本的状态好一点,同样残留了念。记载的却不是那种文字。
茶几上,她手写的解码器静静躺着。
“你到底有几本……”库洛洛抬睫,语气藏着疑问,“太多就不像‘藏宝图’了,像故事书。”
“还挺多的。”她说。
她左臂倚着沙发扶手,重心也往那倒,背着光像只懒洋洋晒太阳的猫,眨着眼睛慢悠悠地给他解释,“我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先找跳蚤市场,二手书店。除此之外礼物也收了不少。但你说得没错,比如太详细的就不像真的。可是已经费劲读懂了,我还是想去看看,从可能性最大的开始排序。你不好奇吗?”
他确实好奇,听起来很有意思,挺好玩的。
库洛洛轻轻把书放下,“那为什么不去看海兽了?”
她没立刻回答,他又问,“你是不是太小气,一次就给一本?“
“如果你看得认真,一本够很久了。”伊洛丝不满地噘着嘴,“结束一趟行程我们再回来拿别的,这样有助于专心。”
她是懂专心的。库洛洛微微挑起眉,“我专心了,等我们找到这个地方在哪,你又变卦怎么办?”
伊洛丝声音提了点,“我不会。”
然后又弱了回去,“就是不会。”
“为什么?”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这次是海得罪你了?”
伊洛丝眉头抖了抖,被他勾出一点记忆。仅仅是模糊影子也让她心口生寒,守恒般地,鼻子却一热。
库洛洛眼见她眸底攒出一层雾气,他也愣了,喉咙发干,离得太远,忽觉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摆。
有一阵没看她哭了,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了几个滑稽的字——“故作坚强”。
“怎么了?”他谨慎地问,又说,“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
她倒是被这句话拉扯回了现实。盯着库洛洛认真的神色,想了两息,伊洛丝还是说了。
“我做了坏梦。”她圆溜溜地睁着眼睛,悬在眼睑上的泪珠子先成了型,自己不知轻重地落了下去。心里是已经谋算好了,如果他笑她胆小,就立刻扁一顿。
“我不想去了。”
他移走视线,俯身抽了张纸,递过去,“那我们就不去。”
伊洛丝看了他的手一眼,抓着纸巾边边接过,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团了一团捏在手心。
时间被锁在寂静里,伤心连同微妙的不悦一起被压下去,她缓好了。
“嗯。”她的腿也跟着放下,开始穿鞋,眸光掠过桌上的书,轻声道,“你看吧,省得天天没事做。我回了。”
“好。”
她的发随低头的动作划出漂亮的弧形。库洛洛斟酌了会儿,目光因她起身抬起,“我送你?”
“不必。”伊洛丝短促地答,步子也快。
啧,大意了。
他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压在喉下,背对她的脸上浮出一丝恼。
……
“你来点。”男人将菜单换了方向,把选择权交给她。
丝绒墙壁承载了柔和的光线,蓝宝石色的台布上空放了两个餐盘,泛着银光。隔着一些距离的纯白瓷瓶中,清秀的假花斜倚,略带甜味的香料气息填满了包厢。
塞勒搭着手臂,宽阔的肩轻轻向后靠,灯下的面容浮出柔和而深邃的影调。星星点点的灯花在他的眼眸中跳跃。
伊洛丝的手指在菜单上划过,沉重的影子拖在指下。她怀疑手机被物理窃听了。
她还没约他,伊路米前脚才打电话,传真来的报告还热乎乎的,塞勒后脚就送上门了,时机未免掐得太准了,仿佛一场精心安排的戏。
他总不能想不开到在这里埋伏她。
无论如何,她没理由委屈自己,认认真真地点好了菜。
服务人员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