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年末了,”林朝朝伸出手接住窗外飘洒零落的几片雪花,任由它们在掌心融化,最后成为一小滩冰水。
“瑞雪兆丰年,想来明年会有个好收成。”
她身上穿着鹅黄色掺银丝兰花的小袄,披着一件墨色黑狐大氅,外头用银线勾勒出雅致的花纹。精致的面容被油光黑亮的狐毛包容着,更衬的她肌肤莹白如雪,琼姿月貌。
“小姐说的是呢。”子姜正点好了香,合上了香坛盖子,白白的云丝状轻烟缓缓上浮,漾开一室暖香。
“小姐说的是呢,俗话说大雪堆荷塘,明年谷满仓。今年雪下的好,明年会是个丰年,咱们收粮也更容易。”
林朝朝轻轻点了点头,窗外的登天阁屋檐层层覆雪,后面是一片白茫的苍山,银装素裹,风雅无边,但又无端透出股子凄意。
“等冬天过去,风波就要开始了。”
年末,天启城明德帝在年祀祭典上突发心疾当场晕死的消息像雪花一样飘遍了整个北篱。
明德二十三年年末,皇帝晕倒在年祀祭典的天坛之上,连续六日,朝野动荡。太医院却对皇帝的病情束手无策,求助国师齐天尘后才让皇帝暂时清醒了三次。
三次,就下了三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由兰月侯和太师董祝共同监国,统管北离上下所有事物。
第二道旨意,天启闭城一月,二品下文官不得进出,二品上所有军官不得离府。
第三道旨意:……
“皇帝颁了一道密旨送到将军府。”林朝朝将情报丢进火炉,纸张瞬间腾起火舌,化作一点灰烬。
“帝星黯淡,看来陛下这次病得不轻。”
“可小姐,这些与我们何干?”子姜在一旁皱着眉。
“就算陛下真有个万一,将来无论哪位继位都与我们无关。咱们掺和进那些事既没什么天大的好处,反容易惹一身骚。”
“是和我们无关,但其一,我是雪月城的小姐,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会站在永安王这边。其二,虽说无论谁继位都不会傻到去动林家遗孤,但万一就有那些个疯子,视边关安宁如无物呢?”
林朝朝敛着眸子,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
“让鉴堂告诉天启城那些管事们把心思收一收,无论哪位王爷有意都不必理睬。这个节骨眼上敢出岔子的话,日后也不必用了。”
“是,子姜这就下去通告。”
今年冬日的雪极美。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几日雪下的很大,林朝朝一直拿不定到底要不要联系苏暮雨。暗和河太过神秘,她暂时无法得知他们现在的人心如何。唐门的先例在前,若林朝朝贸然开口打草惊蛇,被暗河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只是她没有想到再次听到暗河的消息,会是在雪月城,也没想到,不用等冬天过去,风波就来了。
“是暗河。”当日来雪月城找萧瑟和司空长风的百晓堂两人其中一人身上满是血污,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之上,缓缓说道。她没有办法太快的说话,但是那种撕裂的感觉却让人心纠。
而另一人,却在里面的房中,生死不知。
“你住在雪月城,你很安全。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被保护起来。有多少人想帮你,就有十倍的人想让他们死了。萧楚河,你躲不了的!”那个女剑客愤怒地说道,“你只有拿起你的兵器,去反抗。这是你的命!你躲不了的!”
司空长风和林朝朝在此时推门而出。
他叹道:“你受的伤也不轻,这样嘶喊会让伤口震裂的。”
他走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不过要想下床,可还得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看来你们要住在雪月城了。”那位女剑客愣了一下,低声道了句“谢谢”就走了进去。
司空千落也赶了过来,见萧瑟站在那里,漠然不动。
“其实你也没想躲,只是时机还没有到。”司空长风显然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宽慰道。
“其实她说的没错。”萧瑟淡淡地说道,“有多少人想帮我,就有十倍的人想让他们死。当年我离开天启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死了。他们有的是从小和我长大的伴读,有的是我军塾中的同窗,有的是我的弓马师父。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死了。那这一次,我回到天启,会有多少人死呢。”
“可你不回去,也不会有多少人不死。你回去了,至少死去的那些人,或许还能得到一个公道。”林朝朝望向萧瑟,冰雪一般的眸子里不知隐藏着什么。
萧瑟的眼神中射出一丝暗芒。林朝朝这话,一语双关。
琅琊王逆案,回到天启,去争,争琅琊王一个清白。
林朝朝想,萧瑟很快就会回天启了。
只是,暗河。
偏偏又是暗河。
她该见见苏暮雨了。
彼岸,进入天启就能找到你想要的彼岸吗?
何不与我同谋?
暗河,苏家城。
苏暮雨一身墨衣,长发随意披散在两侧,面容俊朗却苍白,神情冷淡,无端透出一丝禁欲感 。
他正如往常一样轻轻抚摸着剑身之上刻着的那几行小字,目光沉郁幽深,其中隐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哀伤。
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鸦飞进了他的庭院,落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苏暮雨垂眸,却瞧见了那只乌鸦腹下的一点雪白。
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一跳,竟以为自己看错。等看清时他已经捉住紧了那只乌鸦,动作微微急促,扯下了上面的信。
“三日之后,落枫亭见。”
——林朝朝
熟悉的簪花小楷字体,苏暮雨看着那落款许久,还是有些恍惚。
落枫亭,一提到这个地方苏暮雨就想起那日她像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痴儿一般要求他随她远走高飞。
一恍,近四年。他还清晰无比地记得那天所有的细节。并在之后每一次回想时都像被一把尖刀扎进了胸膛。
却如饮鸩止渴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