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再长,终有尽头。
慕长玉松开遮在金絮眼睛上的手,她倒是不吵也不闹,微仰着头,侧脸线条清冷。
如此安静,真是难得。
然而下一秒,少女忽然抬手,捂在秀气的鼻子上,慕长玉以为她又要作妖,却发现有血液顺着她白皙的指缝往外流。
“怎么了?”他的心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走上前扶她。
金絮往后退,摆手道:“我没事,就是流鼻血了。”
大概是之前拼了命结出守护印,损耗过重,这会儿出现后遗症了。
她不欲让旁人担心,只道:“野果吃多了,有点上火。”
慕长玉递了张干净帕子过去,又看了眼不知何时跟来,正在金絮脚边扒拉她裙角的小猫。
“阿银,你轻点。”
“她不禁碰的。”
金絮:“……”
我这么脆的吗?回应她的是几声喵叫,她笑道:“放心,天王老子死了我都不会死。”
堂堂作者死在自己书里,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相当自信,同慕长玉道:“走,我们去取溯洄镜碎片。”
少年跟在她身后,眸光有些担忧,然而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步伐嚣张,他唇边的笑一闪而过。
也是,他一个将死之人,去操心她的命运做什么?
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
可一想到这里,慕长玉忽然有些失落,说不明道不清。
顺着漆黑的甬道往前走,金絮又发现了一座棺椁,上面那个是障眼法,这个应该是真的。
她回眸喊道:“慕长玉。”
挖坟开棺还得专业的人来。
“知道了,”少年眉眼微动,阴阳怪气道:“大小姐可真会使唤人,在你眼里,我就只配做这些缺德事,对吗?”
金絮:……这话怎么接。
慕长玉其实并不喜欢做这些,原书中他甚至问过照月白:
“师父,我这么小就干拋l尸,长大了能干吗?”
事实证明,他长大可能耐了,能炼尸,做傀儡,走歪门邪道。
金絮小声道:“慕长玉,你不缺德,都是为了生活嘛。”
少年轻嗤一声:“我不爱听,说你错了。”
金絮垂眼,声音更轻:“我错了。”
她自认为认错态度良好,滑跪速度够快,某位大爷还是不满意。
“软骨头。”
慕长玉凉凉丢下这句,从她身边经过,任劳任怨去开棺。
金絮一时分不清他是说她,还是说他自己。她抱起阿银,在一旁欣赏,认真工作时的男人最帅,慕长玉也不例外。
少年腰肢劲瘦,贴身的黑色长靴紧紧包裹着又长又直的小腿,弯腰探棺时,高束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金絮发现,他原本就是很有少年朝气的人,只是某些时候过于冷漠凉薄,某些时候又实在是阴阳怪气。
神创造了慕长玉,给他天赋,美貌,还偏要给他一张嘴,也是挺公平的。
“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慕长玉两指微曲,摁动棺底的机关,回眸看着她。
金絮微笑:“夸你呢。”
她抬手一指:“你看,棺椁打开了。”
“废话。”慕长玉转头,看着石棺打开,里面依然没有尸体,只有一个玉雕的小盒子。
打开玉盒,刹那间寒光闪过,里面静置的碎片倒映出少年野心勃勃的一双眼。
“找到了?”金絮凑近道。
慕长玉颔首,这块镜片下还压着两段用红绳绑在一起的青丝,应该是墓主人太子姬玉,和他心上女子的头发。
结发与卿,白首不离。
这位太子也是个情种,但皇家出情种,多半不是好事。
慕长玉朝金絮招了招手:“大小姐,过来,和我一起,各滴一滴血。”
按照壁画上的记载,若想拿走溯洄镜碎片,必须通过太子姬玉的考验,而参加这场考验的入场券,必须是一男一女。
阿银是雄的,不中用。
他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被审视的阿银:……喵喵我呀,又被自己人嫌弃了。
金絮似懂非懂,她挽起衣袖咬破指尖,问道:“是秘境历练?”
慕长玉道:“有我在,你不用管成败与否,就当是一场梦,好好玩儿。”
金絮猜测是进入幻境,然后扮演另一个角色,可能相貌声音都会变,她担忧道:“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没事。”
“我会找到你。”
慕长玉划破指尖,鲜血坠滴,和金絮的交融在一起,刹那间就被那块碎片吞噬,而他和少女,也被吸入镜片中。
慕长玉忘了告诉金絮,镜中一年,镜外一日,他们大概率要在镜中度过七年。
而现实不过七日。
传闻,神明用七日创造人类,而他想用七日,赌她一刹心动。
慕长玉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在死之前,尝一尝被人爱的滋味。
那是他走南闯北,从未得到过的风景。
*
千年前,南北政权对立。
南燕国,明启十六年。
一辆赶往都城宁京的马车上,武婢阿姚抢过自家小姐手里的兵书,叮嘱道:“金将军说了,回宫后三不许。”
“不许打打杀杀,不许大大咧咧,不许没规没矩。”
“小姐,这里不是边关,陛下和娘娘也不喜欢率性而为,散漫肆意的公主。”
阿姚苦口婆心,像个小老太太,换了本《女诫》过来。
燕絮随意翻了两眼,皱眉道:“姐姐在宫中就是读这种书吗?”
教女子顺从,隐忍,压抑。
阿姚也不喜欢,叹息两声:“这么看来,小姐从小跟在将军身边反而是好的。”
十三年前,当今皇后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姐燕欢,妹妹燕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