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又和金絮讲了过去的事,说她年少时被匈奴抓走,是常胜将军金永年冲入营帐,救了她们几个小姑娘。
那时的将军爹年轻又貌美,面如冠玉,没有风沙洗过的沧桑,也没有刀剑划痕。
就如他手中的长l枪,清冽如雪,熠熠生辉。
徐素只看了一眼,就记了一生,和她一起的小姑娘也很难不动心,都说愿意嫁给金将军,哪怕做妾。
可最后做到的,只有徐素一人,她追寻着救命恩人的步伐,握起刀剑,奔赴战场,还有幸替金永年挡过一次暗箭。
因为这伤,徐素再也不能孕育子嗣,可她不后悔,反而视金絮如亲生。
二娘其实是个内敛含蓄的人,她的爱却纯粹而热烈,大方又从容。
夜已深,金絮抱着猫往自己闺阁走,月色如碎银,洒在长廊上。
有人走了过来,玄衣沉冷,带着夜的清寒,光影半明半晦,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知道骨相流畅,皮肉紧致。
“站住。”金絮开口,侧眸看向正擦肩而过的人。
慕十七停下脚步,那身肃杀的亡命之徒的气息也收敛了几分。
“大小姐有何吩咐?”
金絮不语,把猫放在栏杆上,又捏着少年的衣袖把他带到月光下,盯着他的脸,忽然道:“坐下。”
慕长玉压抑着不太好的脾气,单手撑着栏杆,跃了上去,照她说的坐好。
“你低下头。”金絮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盒,用指尖沾了点清凉的药膏,要往少年颊边的血痕上涂。
慕长玉本能地偏头想躲。
“不许动。”金絮瞪他一眼,碍于反吞蛊,少年只能乖乖就范。
他垂着眼,在感受到她的触碰时眼睫微颤,眸色幽深复杂。
“果然是你。”金絮似乎毫不意外,她抱回猫,望着栏杆边湖水里的倒影,“小泥巴,这药膏能治所有刀剑伤,但对符箓的灼伤和红线的割伤没有用。”
“去虞家废了虞挽双腿的人,除了你不可能是别人。”
金絮轻轻顺了顺猫儿的毛:“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慕长玉跳下来,背靠着栏杆,抱胸道:“大小姐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杀都杀了,还说这些?
金絮闭眼:“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马上离开。”
慕长玉轻笑,带着几分邪气:“反吞蛊的解药给我,我立刻滚。”
金絮抬头看他:“解药给你,你不再受制于我,以你睚眦必报的心性,只怕会灭了金家满门。”
慕长玉道:“大小姐又怎知,我不会对你心软呢?”
金絮:闭嘴吧。
就好比养了一条惹是生非的野狼崽,指望他做人,不如把他脖颈间的项圈握紧一点。
“还是你最乖。”金絮搂起怀里的狸花猫,边走边道:“不像某些白眼狼,养不熟。”
“大小姐……”慕长玉看着她的背影:“你真的不知道,反吞蛊的禁忌吗?”
金絮问道:“什么?”
“没什么,开个玩笑。”慕长玉低头,笑了起来,看来金月生没有告诉她,中了反吞蛊后,子蛊不能离开母蛊超过一千米。
——他必须,在距金大小姐千米之内,才能存活。
*
翌日清晨,下了蒙蒙细雨。
金絮早起练了会贪生怕死剑,管家领着不少工匠过来,询问道:“大小姐想如何改造宅子?”
眼看二娘和将军爹要办婚礼,半年后小叔叔金月生也会回来过春节,金絮想让住的地方更舒适一些。
她领着一行人在院中转悠,偶尔停下来道:“这里加个聚水缸,养几尾鱼,风水好。”
“还有我爹院里,要铺地龙,冬天把火烧得旺旺的,他受伤的腿才不会疼。”
“另外在书房前种一排竹子,二娘喜欢。小叔叔的话,他喜欢……”金絮的嗓音顿了顿,四年前的金月生喜欢荡秋千。
但现在的他,应该不喜欢了吧。
她叹息一声:“算了。”
金絮往大门口走,有护卫正在挂红灯笼,她伸手道:“给我一个。”
她想写上倒“福”字,再亲手挂上去,好保佑家宅平安。
“大小姐,后院有人找。”管家吩咐完工匠,又笑着跑过来,他年纪大了,气喘吁吁。
“福伯,您先歇会,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金絮向来尊老爱幼。
福伯欣慰道:“若非家主和小姐,我一个有腿疾的人怎会有如此体面的工作,我总要努力一点,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对的起在家里等我用膳的老伴。”
金絮笑笑:“那我先过去了,慕十七,跟上。”
她习惯性叫他,一是怕遇到危险,二是想把“危险本险”放在自己身边看着。
金府后院连接着一条僻静的巷子,慕长玉推开门,抬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少女。
不过一夜之间,虞挽就判若两人,她把自己裹在漆黑的大氅里,面色苍白,死气沉沉。
金絮垂眼,轻轻推开了慕十七拦在她身前的手,走近道:
“虞挽,我劝过你。”
少女的眼神狠戾,如淬了毒,却不敢看罪魁祸首慕长玉,只敢咒骂金絮:“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肯定是你指使他那么做的。”
金絮说不出话来。
“是你!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虞挽近乎癫狂,她举起藏在袖中的匕首,想杀了金絮。
“大小姐!”慕长玉眼疾手快,揽住了金絮的肩膀往后一带,护着她道:“你先回去。”
金絮看着跌落在地上的红灯笼,纸糊的东西不结实,一下就碎了,她低声道:“小泥巴,别再为难她了。”
“算我求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慕十七的主,而他之所以护着她,不过是因为反吞蛊罢了。
慕长玉回头,看清了金絮眼中的不忍,他愣了下,疑惑道:“她要杀你,你却替她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