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条咸鱼,金絮应该朝慕长玉伸伸手,请他接她下来。但她恰好有那么点骨气,深吸口气,忍着恐惧翻身下来。
人对未驯服的东西总是有所忌惮的。
金絮下马的动作不算好看,但这次慕长玉没嘲讽她,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他还伸出了手虚虚护着。
“大小姐,你在此处等我,我去买些东西。”慕长玉握着牵马的缰绳,放到她手里。
金絮点头:“别买橘子。”
慕长玉只以为她不喜欢,那他偏要买,还要买最酸那种。
金絮看着他背影远去,心中有些不安,她四处张望,在斜后方发现了一家成衣铺。
想到自己曾许出去的承诺,金絮牵着马过去,店家很有眼色,主动接过缰绳,金絮踏进门槛,却没有去看女装。
“姑娘,您是要替郎婿选衣吗?”店家见她气质不凡,断定为非富即贵,态度也殷勤起来。
金絮愣了愣,摇头:“是我一个弟弟。”她本想说朋友,但怕店家还是乱想。
“那您看看这边,都是当季的新款,用料讲究,做工精细。”
金絮抬眼,相中了那套搭配好的玉袍金冠,玉袍如雪,里面是湖蓝色内衬,腰封却是艳丽的朱砂红,色泽对比鲜明,也只有慕长玉那样的长相才能压住。
“多少钱?”她问。
老板伸出五个手指:“小本生意,概不还价,承惠五十两。”
金絮身上没带银钱,她摘下束发的玉簪:“你看可否相抵?”
店家识货,这簪子看似朴素,但玉质通透罕见,应值百两以上,他笑眯眯点头道:“姑娘稍坐一会,我用最好的木盒给您把东西装上。”
……
街边,慕长玉买了吃食回来,可本该等他的人不见踪影。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恨,他第一反应是金大小姐又跑了,少年攥紧手中的东西,清透的琥珀色眼珠在太阳下也凝了一层寒霜。
他最讨厌别人骗他。
这世上背叛过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等他把她抓回来,解了反吞蛊,就打断她的腿,让她哪也去不了。
他不会再心软了。
街边人来人往,少年的心跌入谷底。
“慕长玉,我在这。”一道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迟疑着回头,看见了成衣铺门口的少女。
她一手拎着木盒,一手掀开帷帽,浮光如碎金洒在她莹白的脸颊上,干净如一抔新雪。
“这是给你的赔礼。”
“我答应过你的。”
金絮扬起唇角,她是越素反而越好看的那种姑娘,让人挪不开眼。
慕长玉的指尖攥得更紧,错开了目光,心中方寸乱了乱,不知是怪自己狭隘,还是恨她太过从容。
她越是光明坦荡,越是衬得他心底阴暗。
“慕长玉,我们去吃面吧。”金絮有点饿了,也不想再吃干粮了。
她寻了间人少的客栈,坐在窗边,摘下帷帽问他:“你怎么买橘子呀,还有那是什么?”
青绿的密橘旁边,有两个竹筒,往外散发着水汽。
“没什么,毒l药。”慕长玉偏头看向窗外,神情冷漠。
金絮不信,打开一个瞧了瞧,里面竟是冰镇的荔枝杨梅饮。
金家尚存时,这是她最喜欢喝的东西,一路逃亡时她做梦都想拥有,才不管有毒没毒。
“那我喝了?”她微仰头,绯红的汤色浸在唇边,像涂了胭脂。
慕长玉垂眼:“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金絮无所谓道:“反正你先死。”
慕长玉:“……”
好不容易生起的一点旖思被彻底掐灭,他嫌弃地看了一眼阳春面里的小葱,没动筷子,问道:
“哪来的钱买衣服?”
金絮微歪头,正要回答时,慕长玉突然站起身,盯着她空无一物的乌黑发髻,道:“我知晓了。”
“你在这等我回来。”
金絮埋头干饭,胡乱嗯了声。
木盒上刻了成衣铺的店名,慕长玉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他踏进店内,身上的肃杀之气让温度降了下来,年轻女客的目光被吸引,却又不敢多看。
店家怕被搅了生意,放下算盘问道:“你谁啊,想干嘛?”
慕长玉走到柜台前,淡声开口:“有个漂亮的姑娘在你这买了件男装,是不是?”
店家一下就想起来,面色稍缓道:“我记得,她说是你姐姐……公子是不满意那样式吗?”
店家看了眼少年的装束,一股江湖剑客的匪气,确实和世家公子的锦衣玉袍不搭。
“但大小应该合适吧。”店家忙举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概不退换。
慕长玉还在想那句“姐姐”。
金絮就是这样介绍他的吗?很好。
“布料我看过了,”他抬起眼眸:“不值五十两,最多一半。”
店家还想狡辩,却见少年抽出藏在袖侧的匕首,猛地钉在柜台上,眉眼狠戾:“奸商,你也就骗骗她那种蠢笨的。”
慕长玉颊边的血痕还没好,冷了脸更像亡命之徒了,他伸出手道:“玉簪还我。”
店家被吓傻了,本能地搬出大靠山:“你知道我背后东家是谁吗?”
慕长玉拔出匕首,转了转:“就算是百晓生也不敢赚我的钱。”
“我怕你有命赚,没命花。”
此话一出,店家彻底慌了,下意识拿出玉簪递给他:“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少侠慢走。”
慕长玉把金絮的玉簪塞入怀中,又取出三十两扔在柜台上。
“你不用害怕。”
“我平时还是很讲道理的。”
*
慕长玉回到客栈,远远就看见少女趴在桌上,抱着竹筒玩,丝毫没发现周围那些不善的目光。
被人觊觎也不知道的大小姐,难怪能活的那么单纯又高兴。
笨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