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枯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落在金絮额前的符箓上。
她动了动手指。
有外力加持,定身符箓终于失效,道观长廊上,用血画的结界无火自燃,只要她待在里面,就可以隔绝深夜里其他不好的东西。
理性告诉她应该听慕长玉的,但情感还是战胜了恐惧,拉扯着她来到那棵桂花树下。
“噌”的一声,她拔l出匕首,在不干不净的泥里面深挖。
金絮是害怕的,她红着眼睛,唇微颤,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她也想要帮到慕长玉。
*
“你说,把她还给她?”沙哑的声音几乎是从十一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扮成常未央,以为能骗自己一辈子,眼前的少年却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师弟,她是愿意复活的。”十一执拗道,他扭动身躯,骨骼吱呀作响,恢复了男子该有的体格。
慕长玉抱胸:又疯一个。
“来之前,我已打听过,这座荒废的道观十年前也是香火鼎盛,是真正的常未央救了不该救的人,才酿成惨剧。”
“你闭嘴!”十一被激怒:“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根本就不明白。”
慕长玉:“……”
我要明白什么?
十一自言自语:“她救我没有错,我喜欢她也没有错。”
“是这个世道错了。”
“是照月白错了!”
师父把他锻造成刀剑,让他沾满血腥,他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傀儡,叛逃出城,奢望有神佛能渡他。
但他一贫如洗,人憎狗厌。
照月白只教了他杀人的本事,除了这个,他找不到养活自己的办法,又被一路追杀,最后倒在了雪地里。
他这把生了锈的刀剑,本该埋在雪里,悄无声息死在冬天。
是上山采药的常未央把他拖回道观,给了他再见春日的机会。
这座道观很灵,哪怕坐落在深山老林,信众也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只为求一卦。
常道长年纪不大,卦算的很准,道观里的师父师兄都疼爱她,也如她的愿留下了他这个来历不明的病人。
十一伤了腿,能下地后走路一瘸一拐,旁人总投来异样的目光。
但常未央不会。
她天生目盲,漆黑的眼珠上蒙有一层灰白的阴翳,这样一个被困在漆黑长夜里的人,笑起来却有梨涡,很甜。
小道长是个心很软的姑娘。
十一养好伤,本该被赶走,可他故作可怜,又被常未央留了下来。
他们一瘸一瞎,看似残缺,可他愿做她的眼睛,她愿伸手扶他一程,彼此又变得完整。
十一本质上是个无趣的人,却绞尽脑汁想方设法逗小道长笑。
他陪她捉鬼降妖,陪她治病救人,陪她走过春夏秋冬,仿佛自己也跟着变得洁净。
常未央的温柔感化了他。
于是一柄锋利的剑,心甘情愿做姑娘家手中的盲杖。
为还恩情,十一想让小道长恢复光明。她的眼疾不难治,但需要有人心甘情愿跟她交换眼珠。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是很难的。
十一没有犹豫。
他甚至瞒着常未央,把眼睛偷偷换给她,自己又偷偷藏起来,只通过旁人的诉说来了解她的近况。
意外的是,她还俗了。
除了是常道长,她还是侯府的小郡主,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她要带着他的眼睛,嫁给别人。
十一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也对,盲人复明第一件事,就是扔掉拐杖。
他也一样,利用完了就该丢。
十一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雪上加霜的是,他打探到了亲生父母的消息。
最后一丝希望也寂灭了。
——爹娘不要他,是因为爹娘早就死了,连灰都不剩。
他是傀儡城见不得光的杀手,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妖殊途,生下了他这个不容于世的怪物。
十一的娘是只妖,蛊惑了他爹,最后被道士诛灭,说来真是巧,杀他们的就是常未央的师父和师兄。
真是冤家路窄。
十一流下血泪,他这一生何其可笑,命运更是半点不留情。
老天啊,我把你当爷,你是一点也不把我当孙子,所有倒霉的事都堆到我身上。
我是欠你的吗?
十一勾起唇角,笑容嘲讽。
于那些道士而言,他们斩妖除魔是对,守护百姓是对,于他而言,替爹娘报仇也不算错。
错的是世俗偏见,错的是人心复杂。
在屠观之前,他想先去见一见自己的眼睛,会一会待嫁闺中的常道长。
他把眼睛给了她,就注定看不到她穿嫁衣是什么模样。
十一夜闯侯府,比起讨要一个说法,他其实更想带常未央走。
他问她:“你为什么不为我还俗呢?”你为什么要嫁给别人呢?
我就如此不堪,不配被喜欢吗?
常未央道:“你走吧。”
“把你的眼睛也带走。”
十一冷笑:“你就这么厌恶我吗?不愿跟我沾染一丝一毫的因果。”
屋外燃起了火把,是侯府护卫包围了房间,十一掐住常未央的脖颈:“道长,你肯渡众生,为什么不渡我呢?”
他以她为质,一路逃亡,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那座道观,在大开杀戒之前,十一最后问道:
“常姑娘,你爱过我吗?”
回应他的是一柄桃木剑,是她斩妖除魔时常握在手中的那把,她到底是知道了他的底细,知道了他满手血腥的过去。
她是正,他是邪。
十一用手握住了剑刃,任血流淌,他红着眼睛,苦笑出声。
是我太贪心,一个杀手,竟想和道士长相厮守,这是天大的笑话。
十一的心彻底冷了下来,他陷进自卑的泥沼里,想起了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