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而她身后,那位年轻警官仍站在阳光里,遮掩过锋芒的视线不偏不倚地看向她背影,只微许压紧瞳孔。
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是个普通少女。
除了家境好亿些、相对清冷疏离些,和同年级女仔似乎没什么不同。
而盛夏里没再回头,只快步走,走得并不快,直走到视觉死角才刹车,扶住冷硬苍白的墙壁。
…………
饥饿。
恐惧。
痛苦。
痛恨。
无数情绪交杂在一起,在不见光明的密室中更显张牙舞爪、面目狰狞,黑暗角落似有无数双手拖着她将她拽入地狱。
她即将陷入永久的黑暗。
再也睁不开眼睛。
好累…她好累……
爹地、妈咪……她好想睡一觉。
死……
她会死在这吗。
可她前不久才于平顶山庆祝完那场盛大的十六岁生日,上周终于拿到心心念念已久的少年组奖杯,她还没有拿到青年组奖杯,还未真正踏入那个梦想中的艺术殿堂。
爹地、妈咪……
她还能为爹地妈咪报仇吗?
滴嗒——滴嗒——
仓库角落水龙头滴水声在空旷密室内回响,吊诡而阴渗;看不见丁点光明的黑暗里,爹地妈咪的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近,忽远忽近:
“Shirley,别怕,爹地妈咪马上带你回家。”
“Shirley,Shirley,Shirley。”
“Shirley!!!逃!!!活下去——”
不能死在这里!
她不能死在这里。
似银鞍白马即将坠入深渊前最惊险的悬崖勒马,盛夏里浑身一震,眼罩下紧闭双眼猝然睁开——
仿佛从冰海捞出的溺水者,血管内的血液流速霎时湍急,旋即心跳轰鸣。
亲爱的上帝,伟大的主,万能的神。
救救她。救救她。
她要报仇。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不能就这样死。
盛夏里拼命挣扎,连人带椅摔倒在地面上,不顾地上灰尘,不顾及肮脏,只拼命用脸蹭地板,想要将眼罩扯下。
豪门千金小姐合该是纤纤一段骨,莹莹一双眼,可如今灰尘之下只能隐隐透出几分白皙肌肤。
她只得跪在那,遍身狼狈,黑发瀑背而下,脖颈处藏着细细一段银色项链。
她想尽一切办法才将眼罩除下。
而那双眼在眼里尤其澄亮。
硴啦硴啦硴啦硴啦——
轰鸣般的碎玻璃声响在她除下眼罩的同时出现,盛夏里猝然一惊,旋即猛地抬头望去:
仓库密室玻璃窗被人轻松踹碎,霎时化作片片碎玻璃,男人衣着纯黑低调,纯黑鸭舌帽,透明射击防护眼镜,一身黑色作战服。
怎么会有人从那——
那么高的高楼纵身一跃,破窗而入?!
在盛夏里惊惶不定的瞳孔底。
那道纯黑身影如天神从天而降,他的一系列动作在她眼底如电影慢镜头播放:他飞腿踹窗,玻璃顷刻间好似瀑布飞流直下碎了一地,而那人竟连眼都没眨,毫不犹豫双手抓住窗户一跃,已就势翻身跃入密室。
——就那么轻轻松松从对面楼房高层纵身一跃,竟就势从对面废弃居民楼三楼阳台轻松跃入密室。
——可两楼距离至少有四米以上。
普通人怎么可能从那里跳下来?
这个高度、这个距离……
盛夏里身体还倒在地上,望向窗口的那瞳孔微微缩紧,除了惊疑不定,还有满满的不可置信。
是飞虎队?还是是特警?
电光石火间,盛夏里仅想起一个词。
神兵天降。
仿佛潜行于黑夜的盖世英雄。
就在危急存亡时准时出现。
港晚夜泊的轮渡、未扬的帆、未明的灯塔,霓虹灯市尚未尽数点彩的灯牌,红港机场尚未起飞的波音客机,红绿灯人行道前无数尚未抬步的路人——
停下一秒,定格在这一秒。
是梦吗。
或许这是一场注定不能被惊醒的梦。
她看清他藏在帽檐下的脸,不知是月光还是路灯照亮他渐行渐近面孔,他的轮廓镶光边,他透明防护镜下深黑的眼,耽溺于夜泊风轻的光景里。
他一身港晚浓墨重彩的黑,没顾及身上玻璃碎片,只随意掸了掸,就很快压低调整头顶那深黑鸭舌帽。
——他不想让她看清他的脸。
密室仅破窗那一束光。
可那束光偏偏落在他身上,他似风过港,做那红港晚黑时畔寂寥而毫不留恋的一阵风,翻山越岭而来。
“别怕。”
她听见他说,“我是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