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相柳宜还是第一次见到能直接炼化法器的手段,不免诧异。
“是阴阳鬼宗的独门绝技哦。”
季罂原地坐下,伸出手指,红莲落向掌心,幽蓝的焰火舐着指尖,她却毫无痛觉,“强大的意念只要依附宝物,就能炼制令人满意的法器。阴阳鬼宗所有的法器皆是人的心魔幻化。”
这株宝莲滋养千年,灵气汇聚,在凡间是极难得的圣物,虽然经她之手盛满世间浑浊,却也能因此得到净化。
相柳宜抬手触摸,挨到了一点残火,季罂便拂开宝莲,“师兄小心,极阴地火凶残,会损人心脉。”
相柳宜感到一丝疼痛,看向手指,指腹已然划开细口。
他微微拧眉,“阴气招鬼,阿罂为何要行此凶险之道?”
他是清流出身,又在名门正派修行,看不起歪门邪道也在意料中。
可清浊黑白,善恶正邪,就是清流门派的代名词吗?
季罂知道相柳宜没有别的意思。
但她不爱听人的大道理,自然也不会讲。
“因为我根骨奇佳啊,我不学,鬼宗就要痛失奇才了。”
她收去宝莲,眼珠微转,岔开话题,“师兄还没想好出师的去处吗?”
相柳宜这段时间的确有有考虑,他道:“大概去周游列国。”
混元宫的弟子出师后都可自行选择出路,或留守混元,或继承家业,或行侠仗义,独他这个得意门生选择周游列国。
季罂意外地笑起来,“师兄不如再考虑考虑,跟着我?”
相柳宜被她逗笑,“跟着阿罂去历练也未尝不可。”
相柳宜一脸真诚,不像说笑。
季罂被他的认真吓到,“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师兄跟着我,半路就得饿死了。”
相柳宜与她并肩而坐,掏出荷叶递给她,里面有几块糕点,“师兄有吃的,不会让阿罂为难。”
所以跟着他才是有吃有喝啊。
季罂拾起糕点,“有肉吃肉,师兄若真的跟着我,砸锅卖铁也绝不亏待师兄。”
相柳宜微微一笑,“那师妹可不要食言。”
季罂兔子似的鼓起腮帮子,见他笑,也跟着笑。
这人总是温温柔柔,再不开心的人看见这张脸也会烟消云散的吧。
季罂盗走红莲虽说被相柳宜当场捉住,相柳宜最后却没有迫她交出。
千瓣红莲镇在池底千年,传到这一代手里几乎淡忘其存在,确实使宝物蒙尘。
再者,相柳宜有私心。
门派逐出季罂,他毫不知情,师父时月更不肯告知详情,也不允他再提及季罂。后来他才知季罂被师门执以碎骨极刑,二十七根旋风钉钉入那副纤弱的身体,绞碎了一身骨头,扔进水牢自生自灭。
后来季罂在水牢失踪,师门中也无人去寻。没有人相信,世间有人能在旋风钉下活命。
也幸而如此,给了季罂活命的机会。
最讽刺的是,救她的是被师门视作邪魔歪道的公王段。
这件事成了相柳宜深藏心中的一个结。
哪怕眼前的小师妹活蹦乱跳,他仍不敢去想,当年是怎样一副情形,她是如何捱过来的,死里逃生后又经历了怎样一番苦痛。那一定不会比碎骨好受。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招一式手把手教过的孩子,于他而言,是像妹妹一样的存在。
混元门欠她的,他要还债。
这一株千瓣红莲又算得了什么。
满池快要枯死的白莲,相柳宜仔细甄别每一朵,找到了一株九分相似的。
他割破手指,以血为色,注入灵气,修染出一朵相差无几的红莲,重新镇入水底。
季罂取了红莲回到洞中,用一夜的时间修完了第一阶。
她炼制的这尊法器要容纳七个法阵,修完第一阶尚有余力,她打算再继续修第二阶,身上的经脉血管忽然间爆涨,就像锻造刀剑前倒模的溶浆,迅速蔓延到了脖颈。
“不好!”她暗道一声,立刻收了法力。
然而气息还是乱成了一团,五脏不能承受的余火直接涌出来,她只觉喉咙腥甜,随之便吐出一口鲜血。
季罂勉强稳住心神,微恼地看向手臂,果然又长出龙鳞,一片覆着一片,密密麻麻,坚硬又恶心。
每次出现都会比上一次要多,按说这样的畸变她也该习惯了,但实在是………实在是太丑了。
恶心的东西长在自己身上,从心到身都在抗拒。
季罂抱着脑袋叹气,“到底要怎样才能去掉这身鳞片,莫非真像老妖怪说的,是我法力低微,无法操控龙魄所致。”
抚着龙鳞,她想起重新塑骨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模样,因为难以接受,她一掌拍晕了自己。
那之后,她的修行生涯里就多了一项颇伤脑筋的疑难问题,就是千方百计地遮丑,费尽心思也要把这身鳞片藏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她极不喜欢这身龙鳞,却也是延续她生命的东西。
当时老妖怪从水牢里捞出筋骨破碎的她,耗时半年,取尽碎在肉中的旋风钉,又将小飞龙龙魄与她合二为一,才重新塑回人骨。
她不知道老妖怪用了什么办法,为此付出多大代价,只知道那之后他频繁闭关。
这次又是两个月。
大概是想到小飞龙救了自己的缘故,这身龙鳞看上去也没那么丑了。
心神稳定,龙鳞也停止了生长,季罂聚灵气于掌,抚过长出鳞片的地方。
直到全部消失,她吐了口气,召出宝莲。
金色莲瓣绽开,拳头大小的婴儿蜷缩在莲心,双目紧闭,睫毛纤长,皮肤雪白,漂亮得不像初生的幼婴。
季罂将一缕灵气注入婴儿的眉心,“快快醒来。”
婴儿刚睡醒的样子,一双胖胖的小手揉着乌黑的大眼睛,茫然地打量着陌生的世界。
看见面前捧着脸一副痴汉样的季罂,它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咬着手指头,似乎在思考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