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二人这相对的态度,可不像是他是师兄,闻岓是师弟。
但好在还有个三长老搭话,给他找补,“就算是谈容也受了伤,那也断然不会比别个弟子更重了,那毕竟都是她打出来的。谁的弟子谁知道心疼,二长老心疼二长老的,师尊您呢,心疼您的弟子,我又何尝不心疼几个徒儿?事实就是如此,谈容不分好歹,下手无轻重,伤了不知多少人,此番,说什么也不能这样偏心,一笔带过。”
“既是比试,受伤都是寻常。何况寻剑峰上比试本就没有结界隔离,既是去看热闹的,便只顾着看热闹,还指望比试的两个人分出心神来注意下面的状况?”钟秦予终于开口了,“况且,被一个入天同宗也不过十余载的小弟子压制住,难道是什么可广而告之的光彩事?不先反省自身平日如何懈怠修行,反倒拿着不过寻常的小伤上纲上线……近一二十年的新弟子着实是娇贵了些。”
这话……是在火上浇油的同时,将几个心高气傲的长老的嘴给堵了。
就算不服气,也让他们没脸好继续说下去。
再者,有理有据,回不了嘴。
回嘴?
回什么?
回,就算谈容年纪轻轻,资质过人,才进来十几年就到了金丹初期,也不能欺负同样进来十几年,甚至十几年往上的师兄?不能一个人打一群人,还打得他们一个个的,回头就找自己师父告状?
可说不出口啊。丢人啊!
即便是事实,也不能说。
莫说二长老、三长老,还有一开始来告状的孤零零站在正中间的苦主,那伤情最为惨烈的弟子的师父,以及几个持观望态度,就等着什么时候进来添一把柴的,皆脸皮发烫,偃旗息鼓,一时无言。
有几个还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没做出头鸟,好歹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这下,还真没几个人敢说话了——除了一个。
“话虽如此,但谈容行事嚣张这事不假。这三天两头的,她若不闹出点事情来倒还奇怪了。能在这般年纪,刻苦修行,有此修为,固然好。可长此以往,心性不定,又不讲师门情谊,下手没分寸,难免叫人心忧。我做师弟的也只能同师兄说一句,还请师兄将弟子管教好了,以免日后酿成大祸。”
这是在场看来最年轻的那位,看来年轻到,近乎十岁出头的少年。五长老擎丹。
他座下众弟子几乎与他这师父是一个脾性,埋头炼丹,不怎么掺和剑修之间的摩擦 ,因为这次也不在被波及的行列之中,也不怕丢脸。
当然,他说这话也并非是多想闻岓整治谈容。只不过有些话,他还是挺想说说看的。
“我的徒儿,我自会管教。”闻岓道,“也请诸位长老、峰主,务必管好座下弟子。谈容旁的不说,心思单纯,埋头修行,从不搬弄是非。”他一眼扫过去,那一个个的,多少都该知道自己底下弟子什么德行的,有那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的,“有些事我不说,不等同于我不知道。修行当不只是修术法,正如方才几位长老话里话外所指的,谈容该修之道——希望回去之后也能一视同仁,教育好自己徒弟修好心性,少说些不该说的话。”
这话一出,真当是在座各人,各有各的脸色,个顶个的色彩纷呈。
钟秦予这时知道出来打圆场了。
“这事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小辈之间的摩擦,既没闹出大事来,各自回去该教诲的教诲,也就算了。都还是年轻弟子,行事上难免直来直往了些,不懂变通,往后经历多了便能学会了。”这话,直接各打五十大板了,“恰逢此次异界山将开,刚好叫她跟去历练一番回来,想必能有所改善。诸位以为呢?”
以为?
他们有“以为”的机会?
一个掌门,一个师尊,都是摆明了要护着她,他们还能说什么?
整体分成两拨人。除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拨,还有就是也不敢直接和闻岓、掌门直接对上的。
于是情愿的,不情愿的,管他怎样,都只得点头。
难道在冒出头上说反对的话,等着再被人抓着脖领子说几句不是?在座的哪个不是一把年纪的,要皮要脸的人?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况且……
异界山么……有去无回也说不准的。倒不一定是件坏事。
那碍眼的谈容进去了,也算不上不正常。这样一想,心头这口气都顺畅了不少。
虽然异界山有限的名额里还得让她占一个着实浪费,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也算不上是坏事。忍了。
各怀鬼胎,竟形成了全然大一统的格局——没人反对。
谈容上虚缈峰前的那段日子,换在谁身上,大抵都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但闻岓偶尔回想起来,其实不然。
他毕竟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而只是看到过那么一小段。
就是那么一小段,最终让他把她带回来了。
那时候,她看来全然是一只泥猴儿。要贴切来说,是沾了泥的炸毛野猫。
这形容不带任何偏私,也没有贬损,不过就是将他记忆之中尚五岁时的谈容原原本本拉了出来,推到所有人面前,一身破烂衣衫,瘦弱到像是风吹就倒的身板,脸上分不清是泥污还是本身肤色的颜色……任谁看,那都是这样的形象。做不得假。
他第一眼见她,也觉得极为可怜,就算说是乞丐,那穿着衣裳都能让人看出来空荡荡的袖管,让人不禁以为这人是否瘦得只剩下骨架了。到底还就是个小孩儿,难免更能惹人心疼。
但再心疼,再看不过去,寻常人能赏些银两、给点吃的,也就算是发了善心了。更多的是嫌弃其脏污,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这样的面貌,自然是说不上什么中意不中意的。何况他本就情感淡薄,也不能轻易对个孩子生出好感……虽然也称不上是厌恶。
他那时候,就已经几乎没有这种情绪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就对她上心了呢?
还该说是天命吧。
也许就是冥冥之中,天道指引,将他引去了那处。
不然着实不好解释,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