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沂果然主动出来认领,“待你何时助我修得肉身。”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谈容气绝。她自由散漫惯了,不习惯也不喜欢有人一直跟在身旁,怎能受得了有个人日日跟在身旁……就算不怎么说话也不插手,可同样让人忽视不得,浑身不自在。
分明之前还三五不时消失……怎么这几日却总在她眼前晃悠?
“那你倒是找点事做,别老在我面前出现。”一口烈酒又下喉,烧得胸腔滚烫。
不爱喝,也几杯下肚了。脑子被难喝激得更为清醒的同时,滚烫又使得脑子不清不楚起来,俗称,上头。
不过这酒……与之前喝到的不一样啊。舌尖不自觉在唇内侧扫过,清冽香气留有余味,微微生甜。像是掺进了更为馥郁的某种花香,抑或是花蜜。
她正这么想着,眼尾和脸颊不知是给灯笼里透出的朦胧灯火映照还是酒气熏染,起了一片淡薄红意。
“今日这酒是掺了今春春花来调的,虽不及别的酒烈性,但胜在香气足,不知谈容上仙可还喜欢?”
皇后一如既往雍容华贵,缓缓走来。
谈容眼皮一跳。
来者还不说善或不善,她心中已是警铃大作了。
而皇后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为上仙引荐一番,这位……”皇后稍侧过脸去,将身旁人身份道了出来,“是国师。”
就是这人……
“久仰天同宗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果真仙风道骨,令我等凡骨自惭形秽。”
他哪儿看出来的“仙风道骨”?谈容却不吃这套,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仙风道骨过,也没觉得另外那几个就仙风道骨了。
“巧了,我与大人也是初见。”转念一想,就想起件事来,“听闻是国师大人向陛下举荐天同宗?”
国师嗓音沉稳,看面容不过就是寻常中年男子,但端得是稳重,“天同宗威名在外,久有耳闻,如今都城不太平,以凡人之力已是束手无策,便只好差人寻了去。幸得贵宗不吝,愿出手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颇有君子之风。
皇后身在一旁,始终保持着与之前丝毫不变的得体……丝毫不变。连嘴角的弧度都是。
谈容不自觉瞄了眼,才接过话,“蒙您抬举。但有一处我无论如何也没想明白,还请国师大人不吝解惑。”
“上仙请讲。”
“你我既是初见,又怎会知晓区区在下我……天同宗内出名的人多了去了,我不过小弟子一个,为何指名道姓让我来?”
“原是此事。”他恍然大悟了似的缓缓道,“倒并非在下——是手下食客貌似举荐,听闻是曾在危急关头蒙上仙救过性命,说您……定能够力挽狂澜。”
算是……连上了吧?谈容也没全信,但这种事儿也不好找证据,何况……她还懒得找,就当是这样吧,这人神色自若,也教她看不出一点儿破绽,“原来如此,倒是我记性不好了。”她是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救过谁。
“上仙济弱扶倾、救人无数,自然不能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
谈容不喜欢被人贬低,也不喜欢被人奉承太过,差点憋不住拧了眉头,各处不适应。只觉得肉麻和不自在。
“还有这位不知是……”
好在国师话锋一转,落在了一言不发,只做个背景和看客的识沂身上。
但就这,对于谈容来说也是个难题。跟着他的话转过去的过程中,脑中兜兜转转已然闪过了不知多少个念头——他算什么呢?
可浮现出来的每一个念头都被她自己一一否定。
话到嘴边,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下不过是,跟在谈容师兄身旁学习的弟子,不足挂齿。”
这话如在她脑中投下炸雷,霎时轰得整个人外焦里嫩,差点挂了相——有生之年,竟能听到这种话。
强忍住惊疑,谈容面上维持着平静,扫过他一眼,波澜不惊道:“只是一个师弟,娘娘与大人不必在意。”顺水推舟这么说了。
国师也不知是真信还是假信,笑道,“天同宗人才辈出,仅是小弟子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今夜腾霄盛事,街上百姓熙攘,还望上仙几位多关照着些了。”
谈容理所当然点了头,“自然。”
“上仙爽快。那便承蒙您几位多看着些了,不胜感激。”国师温文一笑,告了声别徐徐离去,缓缓每一步走得都像能开出花来——
很奇怪。谈容想。分明就是个没什么地方特别的一般人。
“那人是不是有点奇怪?”她说道,声音听来跟自言自语没什么两样。
但识沂听到了,“哪儿?脸?话?”
“说不出来哪儿。”她说,“可我总觉得不对劲。”但再细想,又觉得是否自己多心,也没看到识沂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
他随她视线一同望过去,似是看出了什么来,但眸色在灯火飘摇中明灭,却什么也没说。
放在谈容身上的视线反而时间更长一些。他有什么必要非去揭开那人面纱不可呢?这于他……有何相关呢?
国师前脚才走,后脚,中途离开一会儿的皇后又姗姗走来,“上仙今夜可要去街上?”
她自是要去的,可皇后为何来问?
“难得来此处一趟,今夜务必玩得开心。”不仅如此,皇后甚至走上前一小步,轻轻柔柔笑着,猝不及防抓住了谈容手,甚至轻拍了拍。
谈容给这一下整得有些发懵。
她不记得何时与皇后成了这样亲近的关系。
手上一抽,差点就不受控制把人甩出去——好在还剩点理智压制。对诸如沈妙如之辈她倒是能下手,可这毕竟只是个风吹就倒的凡人……搞不好就出人命。
“今晚想必街上熙攘纷杂,您还得小心些才是。”
谈容不动声色抽回手来,“多谢娘娘关怀。”
说完,眼神朝着对面扫过去,仿佛心照不宣,三人纷纷起身,转身离去。
而谈容从另一边走。直到走开好远才回头望一眼,一通弯弯绕绕走下来之后晚宴已于身后消失,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