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识沂为何突然消失?如果只是因为秦尘修等人赶来,他根本不必做到这地步。凭他的修为,即便是站到秦尘修面前,也绝不可能被看破。
可他偏偏就是消失了……不是因为要躲秦尘修,而是……躲那个,光是让人感受到气息都能让人脸上结冰的人。
就好比谈容现在,笑容都冻结在脸上。
哦吼……完蛋。
大难,临头了。
伴随着她就算是把什么都忘了也不能忘了的人的气息的接近,还有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
“谈容。”
脊背一凛。
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冷意从脚底板一直蹿到头顶。本就也不算塌的腰板儿,一下挺地更直,犹如绝壁之上也能屹立不倒的松柏,挺拔非常。
她极有精神劲儿地回了一生,“师父!”那叫一个神采奕奕,朝气蓬勃。
而先下手为强!
容不得一时半刻犹疑,谈容“唰”地一下转身,“我知道错了!”看看,看看,什么叫大丈夫?什么叫识时务?什么叫干脆利落、能屈能伸……也不过如此了。
其反应之迅速,态度转变之快,认错之干脆,让那边还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沈妙如,坐立不安的泰勤,以及正准备来兴师问罪的秦尘修,还有他手上两个拖油瓶师弟都愣了。
那视线齐刷刷就射过来了。
倘若她又羞耻心,此时都该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但她没有,至少,对于他们,没有。有那东西能做什么?能让她免于受罚吗?
……是的,她已经有预感自己将受罚了。
而闻岓冲着她来的,更是眼里看不见旁人。
他没说话,对她这与其说是“诚恳”,倒不如说更多是识时务的言行不置可否。依旧图方便的一身素白,依旧没多余的情绪,层层叠叠的衣衫宽大厚重,穿在他身上却硬是仙气飘飘。
也正因如此,他看来……至少在旁人眼中看来大多时候都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毫无生气。
垂在身侧的手朝她所在稍稍抬起来些,像是要来抓她手了。但伸到她跟前,却又不像是要牵手的样子,他只是这么把自己的手伸过去了,仅此而已。
让人猜不透是要做什么——
但她是知道的。
心里咯噔一下。就知大事不妙。
旁人自是不知……其实就连她,也已经很久没见到他这举动了。最近一次,应当也是好些年前了。那时她还小,不知轻重,犯下不少在他人眼中看来糟糕的过错……而每每犯过错后,被师父知晓,便是如此。
挨罚的前兆,没跑了。
几乎深入骨髓的恐惧腾起。谈容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即便是今天,此时此刻,她依然不是当年那个怕这怕那的小孩儿,也还是怕。那是幼年时便留下的,那时说来太过残酷的“惩罚”。
“不去……行不行?”抱着一丝希冀,她小心翼翼又怂了吧唧地问。
闻岓显然不为所动,只看着她,那手也没收回去。
等她自觉。
吾命休矣!谈容强忍住没叹气出来,但在心里已经是叹了不知道多少气了,放弃挣扎,再顺手不过地,把自个儿手腕送了过去。
送到他掌心里去了。
看样子,有些事即便是多年未做,但也早被刻在身上,无需刻意去记也再难被忘记。
另外几人这时候也想起来不能明目张胆看师尊了,纷纷移开视线,仅用余光窥伺。尤其瞥见师尊握住谈容命运的“手脖子”时,都是吓得出一脑门冷汗,仿佛她那只手不是被牵住了,而是命门被他扣住了。
没人觉得她能全身而退了,显然就是要被抓回去责罚了。能让谈容怂成这样的……该是怎样的严刑酷罚?
无人知晓。
能让她害怕的……还能有什么?
不就是害她至今都畏寒的一池潭水?
风都吹不皱的一池寒潭水,宛若死水,生袅袅白雾,终年不见散去。
静水之上未有波澜,风拂过,带着白雾走散了些,方能让见到一丝庐山真面目。唯有一片寂寂之上冒着或成团或成丝缕状的白色烟气,才赋予其一星半点的生气。
与其主人一般模样。
旁人或许不曾见过这宛若仙境的,也在虚缈峰上被深藏如桃源的池子是什么,但谈容知道。她也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而正因为她知道,所以才更害怕。
那是小时候就深深篆刻进骨子的畏怯,时至今日也忘不了。
雾气是因寒而生,却并非只是相对于眼下炎炎时节……此处终年严寒,便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也同样冒着另人肝胆生寒的冷气。
虽不结霜冰,不见水自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但总归就是个让人怕得发抖,也恨得牙痒痒的——水池子!!!
破水池子!谈容在愤愤骂了一句。
头一回被扔进去时的惨烈,她至今不忘。鬼哭狼嚎,眼泪鼻涕都要流干净了,却根本出不来,再瑟瑟发抖,哭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还是只能在里头泡着……怎能忘!?
就是从那时候起,泡寒潭这事儿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惩罚手段,打开了她隔三差五被扔进来受罚,顺带修炼的先河……没错,这池子还能增进修为,所以其实,也不能说闻岓就是完完全全只想让她受罚,说到底,还是为了她。
她知道。她知道,但还是一样……每次都一样,冷得要命,怕得要死。
怕冷,也怕师父。
有几年没进去过了,惧意本能地护主,不让她迈开相当艰难的第一步。
——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谈容么?
若有旁人在,怕不是眼珠子都得看掉出来。眼前这个胆怯的,久久下不了决心的人,是谁?
“非进去不可吗?”谈容最后再挣扎了下。
提着衣摆的两只手握地死紧,觉悟还是不够。
可还没等到答案,她先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一幕。
余光里,那抹几乎可以融进这片白雾茫茫的天地中去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