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容精神算不得高涨,但如提线木偶一般好歹还能跟着声音动作,因而一时半会也不让人发觉其实这人早已……魂不附体。
他怎能看不出来?这可是他的弟子!
那里面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果然还是不止明面上能瞧见的——
闻岓是真变脸了,即便安在普通人身上,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
但他——这具身体,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的情绪波动也就如此了。多的,再也没有了。
下一刻,他倏然起身。
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台上下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也无人知晓他为何在此时突然这般。但的确在他起身后,就没人再注意台上怎样了,全看他来了。
识沂嘴角维持着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落下来过的弧度,一双眼睛却紧盯着台上的人没有移动。
他只是一早就预知到了……也用眼角余光扫到了,闻岓的动向。但要是,这弧度在此时还能再生动、自然些便好了。它似乎僵硬了些,在分明其主人早有准备的心境之下。
不过一眨眼,闻岓出现在台上。
而世上再没这样的巧合了——
谈容正在此时没了意识,刚好在他抵达的同时,被他怀抱接个正着。
她两眼紧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怜啊……识沂视线停留在那儿一动不动,喉咙滚动一下,连静静摆放在那儿的双手都不自觉抽动一下。他在隐忍。隐忍着……谁都不知道的什么。所以,最终也还是没有动作,什么都没做。
“这孩子受了惊吓。”闻岓话语间仍冰冷,但脸色分明有所变化,“请容我这做师父的失礼这一回,先带她回去疗伤。望诸位海涵。”
他并非无情——谈容从来都知道。
闻岓在世间什么身份?万人敬仰的仙尊!近仙之人!
他能把原因讲清楚,而不是直接带着人走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何况还是为了不知为何突然晕倒的小弟子——带走便带走呗。
不论是否在座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但至少明面上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来找他晦气。
“自然是小道友的身体更重要些,仙尊心忧弟子也是……”
然而这一句客套话似乎也被嫌弃是又臭又长,其实闻岓也不需要任何人点头同意,便稍颔首,抱着人立时消失在众人眼前。
识沂笑容更明显了些,几乎要让人看不清这双眼睛里还留下多少眼白……
一双手暗自发力握紧拳。
大庭广众,众目昭彰……他是没有任何资格……没有……但无妨,也不用等多久了。
等不了多久了。
闻岓再次显现出身形来的竟是客栈门前——
他失误了。
本该直接出现在房里。
莫不是他心下也慌乱?就因为事关他怀里的这个小弟子?
闻岓一刻不停,谈容此时的状态已是极差。闭眸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满身血渍斑驳,衣衫褴褛,不知道的人看了以为她断了气都正常。
幸而此时客栈住客几乎都去看比试,没什么人还留在客栈里,才免于他二人被围观。
他怀里抱着个人上楼的速度也飞快,像是这点重量对于他来说不会比一根羽毛更费力,视台阶如无物般,大步流星,脚步踢着宽大衣摆生涟漪,走出一路疾风。
哐啷。
铜盆砸在地上,撒一地热水。
“师尊!?”泰勤才从秦尘俢房里出来,准备去换盆水,没想到迎面就看见了闻岓疾步而来,想也不想就喊了出来。也顺带着给吓得砸了手里的东西。
后知后觉看到昏在他怀里的谈容,又是一句,“谈容师兄!?”
闻岓却没停下和他解释的功夫,转过楼梯口,直奔她屋子去。
泰勤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直觉不妙,他又不瞎,难道看不出来谈容出事了?
慌忙跟上前去,“师尊——这是怎么了?”
可闻岓没时间跟他在这儿说话,跟没听见似的,速度一点不减,大步到她房前,一股气息就撞开了门。
“哐哐”两声。
也不等泰勤跟来,才踏进房,门就在身后关上了。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只可怜泰勤差点没直接撞上去。傻在门口站了会儿。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怎么师尊也变得如此奇怪?
而他一直等到沈妙如也在后头紧赶慢赶过来,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么什么。
当然,也都是后话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
手覆在谈容手背,闻岓探进去灵识在她体内搜寻过几遍,本就让人看着生寒的严肃表情越发冷硬。
没错,就是消失了……不论是金丹,还是灵力——不论他查探几遍。
本该停留着金丹的地方,空无一物。筋脉里也丝毫不见灵力存在。
怎会如此?
是它搞的鬼!?
他心下突然一阵惶然。
可……说到底,这似乎不是该由他来惊慌的事。他又不是想不到办法补救,比如再做个金丹……可她能等吗?
不,在此之前——当她醒来发现自己修为全无……会如何?
思及此,目光触及其紧闭双眸的脸,蓦然就有些心惊……
她能坦然接受吗?
换做谁都无法坦然接受,多年努力于一朝付诸东流的打击……
闻岓难得皱了眉,盯着依然陷入昏迷中而不见有清醒势头的谈容,眼中情绪都是复杂。
而这手难道是一直这样冷的?他握着她的手,如同握着一块冰,一点不像这个并不寒冷的季节里该有的体温。
“金丹不见了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吊儿郎当至极。
闻岓骤然回头,脸上破天荒满是沉沉阴色,“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似乎是他头一次毫不掩饰这般不虞。
松开谈容的手,他站起身来,对着识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