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见过两面,就已经让她对这孩子的观感差到了极致。
“既然是来学习的,应当时刻谨记谦恭仁厚。”她说着,几步走近他,低头看这个身高不及她腰的小娃娃,不是不奇怪到底怎样的教育方式才能养出来这么一个毫不天真无邪的,“口蜜腹剑、表里不一、嚣张跋扈……可算不得好品质。况且,真要这样,也得有能这样做的资本。你说呢?”
张鹤晨心中一紧,不禁抬头看她。
只是这一抬头,就被她那绝不能算是善意的眼神给吓得又低头下去。他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她实在针对于他。
“但此事并非我一人过错,为何师兄偏心外院弟子,只说教于我?”
谈容心下冷笑。
这人竟还要狡辩——她又不是才来的,听这一会儿下来还能不知道到底是谁先找茬的?更不是不知道这人什么性子。
“孰是孰非,我自有判断,你也不必片口张舌,搬弄是非。我的确未亲眼得见你二人相撞的场景,但退一万步,即便是他没看见路不小心撞了你,你难道也看不见路——还是你们三个人一齐瞎了眼,都没看见路?”
张鹤晨还没说什么,旁边几个心理素质差一些的,都是再明显不过的心虚了。装都装不下去。
“即便当作是两边都有错,”谈容笑眯眯说:“他摔了东西,你也摔了东西。他同你赔了不是,也说了愿意赔偿你,还有什么好咄咄逼人?相对而言,你可说过一声‘抱歉’?”
“不是我的错,我自然不用道歉。”他仍嘴硬着,“再者,他才摔了几本册子,怎能与我的丹药相比?这丹药是要去交作业的,如今沾了尘土,还怎么向老师交代?近期的努力都白费了,难道还不许我有点脾气了吗?”
“沾了土又如何?又没坏,捡回来不就是了?”
“要进口的东西,捡回来了谁能吃?”
“……你当真这样认为?”
张鹤晨心中一凛。自然是胡说八道。
她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瞧他,没什么表情,直勾勾地……像是要将他所有心思都挖透了,压迫地他都不敢直视她太久。
但既然已经那么说出口了,做戏也得做到底。
他顶着巨大压力道:“不然师兄指条明路?”
“明路?”她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半年前小师弟的目中无人与意气风发我可都还记得呢。怎么?眼下半年都过去了,难道连个最基本的清净诀都还不会?”
张鹤晨无言。
“你不会,旁边几个看着在山上至少也几年了的,也都不会?内院教的是什么东西?”
旁边不知道还会被点到名,又惊出冷汗来,却讷讷不敢言。
说会也不是,说不会也不是。
而谈容,自然是知道他们会。
“无妨。不会也无妨。”她说,“你不会,内院的老师肯定会——总该会的。”又补上一句,弯腰捡起一颗,看几眼后递过去,“小少爷难道从未见过在地上捡东西来吃的人?若是掉在地上就都不能吃了,那么那些食不果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都可以不用活了。做人……还是要脚沾点儿地,即便不能感同身受,也多少得知道体谅……别成仙还八字没一撇,心就先飘在天上去了。”
张鹤晨伸出手去,赶着笑,接下了那颗,她一松手就掉进他手心里来的丹药。
“何况不过最基础的丹药,你以为真会有人拿去吃?”她笑着说出这些话。
她真的不算心宽的。这一点,从自刚才起就话里话外没有停下的,让人无地自容的贬损中可见一斑。
张鹤晨红了脸。许是给气的,也可能是因为知羞。
“现在可以走了吗?”她没说“滚”就已经是相当客气了。
张鹤晨脸色看这可不好。没能立刻答出话来。
“小孩儿。”谈容扭头冲身后那个说,“你也收拾收拾走吧。”
“谢……谢师兄!”他显然更识时务些,再她给撑腰的当下也没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卑不亢回了礼后,才把地上册子捡了,摞一摞抱着走了。
再看留在原地的面色阴沉的张鹤晨……
谈容都走了,他还不走。跟给人定在这儿了似的。但天地可鉴,她现在是真不会法术了。
“师弟……还不走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明明口中叫着师弟,可看这神态,真不知谁才是师弟。何必这样战战兢兢?
年纪大的还得看这年纪小的脸色?
谈容——
张鹤晨一咬牙,“走!”
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不过区区凡人,竟敢让他一次次下不来台,他定要她付出代价!!
一左一右几个孩子互相交换了眼神,皆心照不宣。看来这事儿还没完呢。
谈容这事儿不能说做错了。
可确实她一向行事如此,多的是不知收敛的时候,不留情面,不留余地,得罪了一拨又一拨人。
张鹤晨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显然,他是她如今“失势”阶段撞到的头一个。一个,同样不知轻重的。
这样的人比不上心思深沉的人可怕,但也不能说没有杀伤力。从某些方面来说,和她还挺像。
置身于眼下,谈容有了深刻体会——
她试着抬起胳膊,双手却被死死拉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低头瞧着垂在身侧两边的手,今日她穿的劲装,两边手腕绑缚得紧,因而一眼就能瞧见腕子给细密的金丝缠着直往地下坠去的模样。这力道恰到好处,正正好封住了她双手。
而脚腕上……衣袍遮掩到脚踝以下,能看到才怪了。
不过迈开腿试了试,也根本是迈不开。
能这么刚好把人行动限制住的东西……与她差点被人放干血的那天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那时她断了灵力就被松开了,眼前这个却显然不是。
脸色早阴了下去。
她从不喜欢被人控制,更不喜欢这种无力感。这是有人看她好欺负呢……反正她不过是凡人了,所以谁都能来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