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不开心啊?”今儿个也还是穿的红衣服的小孩儿,手里也照旧拿根糖葫芦,吧嗒来吧嗒去地舔。
圆滚滚的眼睛,圆滚滚的脑袋,圆滚滚的身子……全身上下无处不透露着身为小孩儿的可爱。白白胖胖的像个玉娃娃。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不开心了?”
“两只眼睛。”
“哟,眼神这么好呢?”
“这关眼神什么事儿?她笑没笑,我还没眼睛看吗?”
“没笑就是不开心?”
“那没笑难道还能是开心?”小凤凰惊讶反问。这惊得他呀,都忘舔糖葫芦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装的,但谁让他这皮相极具迷惑性呢,看着还真不像是装的。
凰七沉默了会儿,也许是为自家侄子的脑回路默哀,也许是为他装傻沉默,总之得有一会之后才又开口,“……不。她确实是不开心。”
小凤凰一噘嘴,就要开口说句,他就说吧——
但接着凰七一开口,一下子又都忘了。
“但不仅仅是不开心。”
凰七这么一说,他就又给忘了,“不然还能有什么?从那张脸上你就能瞧出来这么多?”
“光看当然是看不出来,但猜还是能猜出来的。谁让我知道的事情比你多?”凰七晃着扇子,煞有介事道,“想也知道,被尊主棒打‘鸳鸯’,被迫与至亲所爱生离,她能开心起来才怪了。”
说句难听的,没有闹翻天、要死要活,都算她够能忍气吞声的了。
小凤凰咬下一颗山楂来,嘎嘣嘎嘣咬碎了薄薄一层糖衣,嘴里含糊不清:“嗯……那我能去找她玩吗?”
“现在找她——你不要命啦?”凰七斜睨他道。
“命自然是要的……但你指的是谁会要我的命?尊主?还是谈容?”
“哪一个你都别去。”凰七骤然收笑,故意凑近了他,恐吓道:“她待你不亲近,你不痛快;她待你亲近,尊主就该找你不痛快了。现在还是省省吧。我也不想看到我们千百年来才好不容易有的独苗苗,上赶着给人做了红烧肉。”
“尊主才不会这么凶呢,她也不会……”小凤凰挺着胸膛反驳过去。
真是招人喜欢的人小鬼大的模样。
“得了吧。你毛都还没长齐的时候,她就报过菜名了,也就欺负你听不懂——也别说,只要想红烧,世上能红烧的东西也比不能红烧的多多了,还是省省你这几两肉吧。好了,走了走了。”
小凤凰嘴里啃糖葫芦的动作不停,眼神再次瞥向远处谈容方向。
只见她坐在窗边,像是就着眼前风景便能书写一首千古绝句的文学大家,周遭萦绕着说不明道不明的忧郁气息,还跟入了定似的一动不动……算了,叙旧什么时候不能叙?眼下还是小命要紧。
他可不想多年后好不容易重逢,开头就留下个不愉快的印象。
再者来日方长,反正人都在这儿了,还怕什么?差这一天两天的?
这么说服完了自己,凤凰亦步亦趋跟在凰七后头,一大一小两道赤红人影渐行渐远。
而曾身处话题中心的谈容却全然不觉。
她哪儿能知道?没了修为,她也就是拳脚功夫好点儿,身体素质好点儿的凡人罢了,便是耳朵再好使,也听不到那么远的“嚼舌根”。
……不过即便知道了也都无所谓了。她只当自己是死人了。就从来这儿的第一天开始。
因此这几日她总坐在这儿,就在窗边,从天未亮时起,直至日薄西山,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窗外的风景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值当她看地如此入神,动也不怎么动。
而她从不主动说话,也从没有人找她说话。当然,更多是因为不敢。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尊主带回来的女子到底什么来头,也猜不透带她来是为了什么,所以对待上就更是多了几分小心和疏远。
下人进来整理房间,拿东西来,拿东西走,或者送饭送水……也都是一水儿的埋头做事,没人在房里多做停留,事情做好了也就守在院外,无人逾矩。
不像是在看守犯人……但也并非完全不像。除了吃穿住格外好,她与坐大牢的无异,同样是哪儿也去不了——当然,她给识沂抓着软肋,也不可能逃。
“又不吃饭?”
最是不长眼的,来了。
谈容眼里总算有了生气。虽然是真,生气。
看到来人,憋不住一句嘲讽就要出口。
但话到嘴边,又想到她为什么要和他说话?便又扭过脸去,看也不看他了。
识沂恰今日一副风流公子打扮,洁白缎面暗纹锦绣滚花长袍配润白脂玉发冠,浅青玉佩于腰间坠下,举止更是带几分放荡气,往窗框上那么一靠,像是没看出来她疏远,“下人都告到我跟前来了,说是你已两日滴水未进。怎么?绝食抗议?”
谈容听了,只是默默挪远一点,心里窝火。
他却转眼到她身旁。
她没看她也能感知到本来呼吸畅快的这地方,骤然就让人感觉到了避无可避的压迫。而他已经凑到她耳边来了,几乎是能清晰听到彼此呼吸的距离。
“虽然饿个一两天也不会死,但以你如今这情况,长期不吃东西可不行。”他话才完,便听得她腹中作响。那是她怎么也藏不住的身体所表达出来的最为诚实的反应。
饿了就是饿了,肚子不会撒谎。
识沂在她耳边笑了声,入她耳自然像是笑话。
于是谈容攥紧了拳头,好歹忍住了没有发难。别理他就是了……别理他别理他。她这么给自己洗脑,又往窗边挪了挪。
不过他很清楚什么是得寸进尺,谈容不多时就落了下风,被夹在他和墙中间,退无可退。
终于忍无可忍,暴躁出口,“你管我吃不吃?真要这条命,拿去就是了——我就算是阶下囚,也不会是你说得养肥就得养肥的家畜!”
他们都是冲着她的命来的,他也不会例外。谈容眼下相当笃定。
反正她如今无牵无挂,索性破罐子破摔,嚣张一些也无妨。最好他生气,给她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