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秒如年。
谈容好不容易等到了要送他离开,二人携手并肩走在院内小路上,迎面就撞上了正来通报的原本守在院门处的婢子。
又旁人在场时,她倒轻松些,脑子也不那么昏沉了。
“何事如此着急?”
婢子低下头去,“尊主,小姐,外头有人求见。”
能是谁?谈容自然是想不通的。三五不时寻来此处的也就一个凤凰,可他是从来不经通报的。那还会是谁?
但识沂似乎已经知道了是谁,不等婢子说是谁,也不开口问,只说,“让他们进来。”
谈容只一言不发站在他身旁。也无需她多做猜想——老熟人了。
“属下,见过尊主……小姐。”来者笑道。
男子二人皆是身量、面貌过人,各有各的韵味。
只谈容心中如遭雷劈,不自觉僵直了身子。
——昘、术。
她悄悄,悄悄收紧了拳头。
——重、九、真。
被遗忘的,在失忆期间内不算太重要的人物,直到如眼前这般活生生出现了,才让人想起来——被同样遗忘的耻辱,以及那段算不得太好的经历在骨血里留下的些微恐惧。
都被扒出来了,那令人牙根和拳头都发痒的回忆。
一朝耻,一生难忘。
也让她想起来了——他在这件事上同样诓了她。纵然他从未亲口说过已杀了这二人。纵然这二人如今已成了他豢养的家犬。
可他们怎么敢……怎么还敢当作无事发生,厚颜无耻地出现在她面前?
识沂又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他当真有那样的自信,她永远不会想起来从前么?
……还是试探?
“怎么了?”识沂似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对,问。
“怎么了吗?”谈容再自然不过地扬起笑脸,明媚如故。这一刻,演技也前所未有的真实,正如身处逆境反而伸展出茁壮枝干的一棵树。
即便深藏在这双眼睛底下的,是她恨不得将这二人挫骨扬灰的暴虐念头。
识沂轻微皱了眉头。他全然不掩饰自己察觉到她不对劲时的反应,只是就连这种似乎不做掩饰的最为“真实”的模样落在她眼里也是不可信的了。
与他有关的,再也无法相信了。即便那些好是真的,但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性的好,如何让人全心全意相信?
没有恨到想要一刀捅穿他,她已经足够明事理以及……宽宏大量了。
然而识沂终究也还是没能知道她到底哪里不对。再不对劲,眼前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并非他人假扮——无论是否真心实意的钟情,至少她确实是他截至目前最为在乎,也最想留在身边的一个。
或许也多少自负于无人能逃脱他掌控,他还是忽略了这一点不对劲。
他抓住了她的手,垂眸时没能注意到她在这一瞬飞快眨了一下的眼睛。好险,只差那么一点,她就露馅了。谈容迅速压制住了想要甩开这只手的念头,乖乖被他握住。
昘术面对这难以言喻的气氛也还保持着一开始的笑容,“半年不见,不知小姐可还记得我二人?”
这话听来也是顺着识沂织就的大网来的。但现在听来只觉得讽刺。
讽刺她是个把什么都忘了的傻子。
“确实不记得了。”谈容带着脾气,于是嘴上没给留面子。
“好生让人难过。”昘术也不生气,接话接的是行云流水,“看来我这张脸在小姐眼中还是差了些,竟无法令您留下一点印象。”
“那待如何?你要扔了自己这张脸不成?反正不是好皮囊不是吗?”不可说是不挑衅。
争锋相对的意思这不就出来了?
也幸好她脾气一向不算太好,这时候也未必那样突兀。连识沂都没开口斥责她一句失礼,表面工夫也不做。
“他唤昘术,属下重九真。”重九真插嘴进来,迅速结束了稍有不慎就会跑偏的可能性。
昘术被抢了话头,照他惯常作风是该发火的,可瞥了一眼他,什么都没说。
“平日我二人远驻他地,不怎么在教内出现,也难免小姐会忘。若非此次是您与尊主结百年……白首之好,也还回不来呢。以往承蒙您照顾,也给您添过麻烦,还望小姐不计前嫌。为表心意,我等特意带来了驻地特产来的宝贝,请您笑纳——忘尊主、小姐永结同心,白头相守。”
重九珍亮出所谓贺礼来。
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给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她并不在意。
还是一旁婢子有眼色,连忙接过来了。
“那便有劳二位费心了。”谈容极力压下心头奔涌的杀意。
什么叫添麻烦?什么叫蒙她照顾?!真是把人当傻子耍了。
清醒着看自己被放血的滋味,被迫受伤后又自动愈合,清晰无比地感受那反反复复的折磨……只是想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她怎能忘!
怎能忘?她这么一个……记仇的人。
可……
“但至于究竟何时有恩于你们过,我是一点儿也记不得了。二位一瞧修为就比我高,还用得着我来帮忙?”本来就不存在的记忆装出不知道的模样也并非难事,谈容挑起眉来,作意外状,“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没什么非去想不可的必要。不过既然是为了喜事来的,那便承二位吉言了。”
她只能装出她最该有的样子。
不论心里、脑子里是什么念头,也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对他们而言,或许只要她不记得了,便都成了过往云烟。
可好巧不巧,她都记得。
不论怎么逃避,该来的日子总是要来的。
说是良辰吉日,这天也不算太好,云多且厚,一片昏沉。
一大早起,耳边吵吵闹闹便不停。
不过她一夜未眠,早与不早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时烦闷之上又叠了烦闷。
婢子鱼贯而入,进进出出了一拨又一拨。谈容没记住几个人,尤其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