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伸手只能见五指的迷雾中,茫然的人梭巡其中,寻找着什么。
还能是找什么?
她想的明明只有她师父。
她知错了,她已经知错了……为什么不出来见她?为什么要罚她?
谈容不知道被什么给绊倒了,顺势便跌坐在地上,仿佛这一下膝盖并不痛,垂头丧气如败家之犬。
她好像已经被困在这儿许久了,看不到路,更也找不到出口,走去哪儿,朝哪个方向去,都是一个结果。
始终一片白朦朦。
是师父在罚她?罚她杀了人?
可她不是故意的……不是……
真的不是故意的。
谈容发了癫似的口中喃喃不断,不停重复着这话,像是着了魔。
抬起手来,却瞥见手心涌出一片鲜红,心中骤然缩紧。
这不是她的血,她都没有受伤,这血怎么会是她的呢?可她却眼见着这鲜红自手心汩汩流出,仿若源源不绝。
啊啊啊啊啊……
双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这里的环境吞没了所有的叫声,便是张开嘴巴吼叫,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没有颜色,也没有声音的地方。
谈容伸直手,从来也没怕过血的人,见了血竟像是见了鬼一般恐惧,要让它们尽量伸地离自己远一些——再远一些,发了疯似的挥动,像是这样就能看不见,就能忘记在战场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然而即便这样挥动着,她也能深切感受到从心底更深处传来的,那根本无法被切断的震颤。
她还是害怕。
很怕,很怕。
谈容被困在梦里,睁不开眼睛,呓语出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没掉眼泪,却带了极为浓重的哭腔。
好像到了此刻,她才终于将白日里深藏心底的恐惧尽数倾泻出来。
说到底,再坚强,再不服软、不服输,她也还是个不曾真正接触到生杀的孩子……是闻岓识沂都将她保护地太好,以至于她到这年纪,依旧任性肆意到,真以为自己能够天不怕地不怕。
等到真戳破了那一层生死的界限,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远比她的以为,更要残忍。
而她也就只敢在梦里示弱。
白日里,她没有任何可倾诉的渠道——以前有师父,现在,没有人。
只有师父是她的救赎。
梦境之外,他抱紧了她。
同时,他也闯进了梦境,抱紧了她。
虽然现在这个能被他抱在怀里的显然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他却好像她还是孩子似的哄,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重复,“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你什么错都没有……”
他抓住她仓皇无措的手,“你睁开眼来瞧瞧,这儿没有血,没有血。”
师父?
他抓着那只手掌摊开,哪儿有什么血迹?
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眼睫挂着濡湿的痕迹,她瑟缩着在他怀中跟着去瞧自己的手。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仿佛之前的那些不过是她的幻觉。
他仿佛是前所未有的耐心、温柔,要叫人心都化了。不是以前就待对她不耐心、不温柔,而是……更好了……
更让她要沉沦下去……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把他们保护得很好……为了做正确的事而做的事,已经足够好了。”他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紧紧握着。以至于,手掌的温度都鲜明被传达了过去,温暖到……仿佛这并非是她的梦,而是真实的,触感。
做梦,也会有这么清晰的感知吗?
还是,这其实本来就不算是噩梦?有师父出现的梦,怎么能算是噩梦呢?
……好温暖啊。
恍惚间,现实中紧闭的双眼仿佛就要睁开。
睁开眼来看一看,那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荒诞的,不切实际的,她的这点希冀——看看它是真还是是假。
看看,是否她心里想着的人当真就在眼前。
可她又会害怕。害怕是假的,害怕这就是一场梦,也害怕……是真的。
她怎么变得这样脆弱?谈容恨铁不成钢想。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看着呆愣得像个傻子。
闻岓明知她惧怕什么,也当不知道,将她整个人都抱紧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这话好像不止是指当下的这件事,其更深的意味,仿佛指代了另一件事。
另她瞬间放弃了所有动作,所有念头。
这样的话,这样的情境,难道不是她一人妄想出来的吗?现实中,如何可能?
罢了……能有梦都算是不错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梦中交握的手一直延伸到睡梦之外。
简易床榻之上,被强制恢复原来相貌的谈容闭眼躺在元什怀中。即便意识尚处梦中,也依稀可见那淡淡描画开了依恋的神情。
可她额间,眼下并不见白日在□□遮掩之下才不至于暴露人前的蓝色纹样。
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处。
他亦闭着眼,许久之后,才率先缓缓睁开。
而他睁眼的一瞬,立刻感受到了她那只手握地更紧,许是因为在睡梦中突然不见了师父踪影而无措。
他垂首,下巴正擦着她发顶。
低声安慰,“无事。有师父在。”
困于梦魇而皱起的两道眉毛,这才又缓缓松开了。
他那半边手臂本就环抱着她,此时腾出点空余来顺道轻拭去她脸上干涸的泪痕。便是掉泪,她也在下意识地逃避。
他轻叹了声气。
不过就是拭去道泪痕……却在烛光摇曳中,仿佛有什么从心头滑过,心悸到仿佛要拉人一同沉沦进何等大逆不道的境地中去。
这一夜,他始终守着她,一如往常,直至天明。
“不见了……”
识沂不知是到了何处,立于月光之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