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扯着嗓子,也自然而然能让在座所有人都听见。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唐裘都要傻眼了。
他都紧赶慢赶过来了,却好像还是错过了许多——全然搞不懂这人究竟要做什么、想的什么。
即便他早知那少年并未犯偷窃,但正如他所设想,那么一把华光闪烁的匕首放在众人眼前,是个人都会认为是郭府的,而非那一个毫无背景更无钱权的少年的——
所以,当着众人的面她究竟在说什么?!这种话,何人能信?
这讶异甚至在这一瞬间完全超越了他对于此人如何能单枪匹马挑了郭府,以及为何有恃无恐到这般这般地步,还有丝毫不惧外头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百姓的目光与口舌的讶异。
“同知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清楚。”谈容终于转过身去,手指轻抚过匕首外身,直视唐裘,毫不避讳,“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她可没想着给任何人留脸面,也没想着要顾左右而言他,避开这把被抹黑成是他人宅中传家宝的匕首来说事,“这匕首原本就是我的。眼下出现在郭朴怀中,自然是他偷了去——我既没有赠予他,难不成还是匕首自个儿长了脚跑过去的?”
“休得胡言!”
“何谓‘胡言’?唐大人说话也得讲证据——您证据证明这东西不是我的而是郭家的?”
“你……你你你……”
他能拿出证据来才有鬼了。偏偏算是比较了解这匕首的郭朴还躺在地上。他瞧着心里难免冒出点不悦来,分明是双方串通来做的局,原本也不该将事情闹得这么大,为何现在就他下不来台?
“唐大人既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那不如我先说。”
谈容嘴角一扬,这笑容却并不能给人以温暖,只令人不寒而栗。
“这匕首承了先生抬爱受赐,您若觉得在下人微言轻,所说之言不可信,大可以寻去相府问个明白,如何?世上也不总是能没脸没皮占他人东西为己有的小人之辈,您说是吧?”
“你!”
“来者何人!?竟敢来我郭府作威作福……唐大人怎也在此处?既然您在,您难道就容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在我府中肆意妄为不成?”郭老爷被人搀着姗姗来迟。
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倒与唐裘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说他被人搀着,也并非是因为他白发苍苍或身体孱弱。
实际上坏就坏在他这一身并非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肉上了——若说郭朴是一个人两个宽,那么他这亲爹,还得是两个他那样宽。
也难怪正值壮年就不得不借人气力走道儿。
这会儿光是见他出来,谈容都替他觉得费劲儿。
郭老爷显然消息滞后了些,也可能是霸道惯了,并不觉得大难能临自个儿的头,丝毫不知这么个嘴边没毛,瘦巴巴的小子,其实就是近来在天阳都掀起不小浪花的,锦衣卫新上任的指挥同知。而非可任他搓圆捏扁的小人物。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唐裘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当下,迫不及待开始指手画脚,嚣张至极。
哼。
谈容冷笑,随后还是扭过脸来看着唐裘,“好歹同朝为官,我却不知是哪儿的规矩上有写,唐大人可随地问罪于我。真要问罪,也得先掂量掂量自个儿有没有那个能耐,您说是吧?唐大人?”
唐裘从她明目张胆将了错搬出来的那一刻起,便不敢随意开口了。
他可能已经想到了,抢走匕首那会儿这人似乎还没有这般风光,因而那宝贝到底是她的不是、是了错赏赐给她的还是不是,其实有待商榷,更不用说,为何她的匕首会到那么个少年手里。
但他到底是被唬住了。
毕竟那是了错……是丞相面前的毋庸置疑的红人,他怎敢质疑?稍有不慎,莫说顶上乌纱,便是这脑袋也不是不可能说掉就掉。
眼下可不是争一时意气的时候……他得……得想个办法才行。
只这么会儿功夫,旁人看不出来,唐裘自己最是清楚背后湿透了。
“至于这东西到底是谁的……我也说了,大人若不信,一同去先生……不,去丞相大人面前求证也未必不可。届时定要好好掰扯掰扯,这原本该是我转赠他人的东西,怎会兜兜转转到了郭府?”
谈容大言不惭,甚至搬出孰秋的名号。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反正孰秋也不可能真来管这件小事——只要有了错兜着都好说。
况且,她这么说,那唐裘还真敢去?
他可不会去。
唐裘牙根打抖,望着那一头微微笑着的谈容,看来镇定,实则心里没底。尤其像他这样平日没少做亏心事的,最是经不住猜忌。
大冬天的,冒出来的汗都要把他自己淹了。
背上冰凉,脸上却热地像是着了火。
“唐大人?”郭老爷像是没听清楚她刚才讲了什么,只气这不知哪儿来的小辈目中无人,也多少有点抱怨这唐裘怎么突然哑火了?
虽不同于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郭朴,他是跟着老一辈过过一段苦日子的,多少会看点眼色,但家产到底也是上一辈打下来留给他的,他只乐得坐享其成,坐个混日子的——
有点眼色,但实在算不上多。
还是被钱捧出来的那点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臭毛病占领高地。只是一瞬,他便撇掉了那点疑惑。怕个毛头小子做什么?
再厉害,能有他这天阳都首富,外加一个唐裘厉害?
不可能的事。
这么多年来也从没见谁能从自己手里讨着好去。这次也定是如此。
于是心安理得,更是咄咄逼人,“唐大人!今夜闹的这事儿,大家都有目共睹。此人私闯我宅邸,打伤几个下人不说,还伤了我儿子,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就此揭过的!此等狂徒就该关起来好好教训一顿再推出去问斩!”全然不知大难临头。
谈容听着,嘴边笑容竟不减半分。
匕首往袖子里一收,她又把人抱起来了,往门外方向走。
唐裘见状不由自主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