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沂抽出手的动作那样迅速,而紧跟着覆上去的动作更为迅速。不容她失去的紧握着的东西的手缩回,迎着她张开手指的手掌扣上去,顺势压住了。
十指同人都深陷柔软被褥之中,发丝交缠。
沉浸睡梦中的人自然不知晓都发生了些什么,眼下发生着的又算是什么,另一只本能跟着来找骤然脱离掌控的温暖的手彷徨在半空中,也被他俯下的身子压了下来,自然而然抵住坚实的胸膛。
不是亲吻。纵然他的眼中翻滚着仿佛无边无际的□□的汹涌波涛。也只是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他们之间不过是隔着一床被子——一床只要他想,便比空气有用不到哪儿去的被子——谈容被他覆在身下。这样的姿势多么别扭。却在这一刻,无比和谐,仿佛本该如此。
抓得紧紧的两只手也仿佛,就此便可以再不用分离。也不可能被任何人分离。
光华从相触碰的额头流溢出,逐渐的,下面那张苍白的脸有了红润的颜色。
想得再冷淡,再凶狠……结果还不是如此?他甚至连看她挨冻都舍不得。
还能舍得什么?
谈容……究竟……你究竟何时才能明白,我才是这世上最毫无保留待你好,最纵容你的……什么都可以给你,都给你……
他垂眸,感受着身下此人安静无比地沉睡。恬静、温暖、柔软、弱小……逐渐松开了眉头。仅仅是此时此刻,她毫无防备地睡在此处,这看来最是平常的一幕,好像都是不可思议。
触手可及……不可思议。
……不,他们的手已然交握在一处。难舍难分。
他微离得远了些,俯首拿莫名的视线扫过她眉眼,顺弧度流畅的鼻子往下,是透着粉润的脸颊,嘴唇自然张开着一条缝,露出些许编贝似的牙齿的模样……这脸上没有一处是他不熟悉的,即便他都很久没能这么仔细打量过她了。
但其实无需这般打量,她是什么模样,他也仅凭闭眼就能描绘出来每一根线条、每一处细节。
以往从未想过原来不过寥寥几月也能如此漫长,从未想过只是看不到一个人就能这般难熬。而这难熬并未因为见到她消逝,反被无名的恐慌攫攥,越是看着她、想着她……就越是啃噬得一颗心千疮百孔,手足无措。
怎么脸上不脏了,反倒看着更是可怜了呢?他想。视线代替手去轻拂过她脸颊,所到之处,是早早被清理干净,恢复了白净的肌肤……以前也不算多圆润,现在看来就更是瘦削得可怜。
在外漂泊,风餐露宿,都比继续待在他身边要好吗?嗯?
怎么就不能,不能只属于他一人呢?他根本,就不愿同任何人分享——只不过,闻岓尤其是。
这人就应该永远是他的。只对他一人笑,只对他一人哭,对他一人发脾气,脑子里时时刻刻想的、挂念的也只能是他。
仅仅是交握在一处的手也那样令人心颤,只是这么停着没有动作都无时不刻如羽毛撩拨心弦,教人心头发痒。
这些都属于他……
灯火摇曳,落在屋内各处,明明暗暗,斑斑驳驳——也是平常。到她脸上似是蒙了薄薄一层纱。
可有一处是他不喜欢的?
因为心存爱慕,所以没有一处是不好的,是不喜欢的。
世上,她就是最好的。
人……到底是无可救药……他复又缓缓低下头。这次却不只是额头了。他想吻她……他想要,亲她。
若能……只属于他,便再也没人能抢了。
可待嘴唇与嘴唇之间仅余一线之隔——他到底在干什么?真是……悲哀……他于满心悲凉中想。
纵然脑中算盘打得好,纵然愤怒,纵然不悦,纵然——不是没有过极端的念头,又如何?
纵然,纵然,纵然——到最后不也还是,她只需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句话……她的什么都好,只要是她,便被轻而易举打到溃不成军?
……连他都无法坦然面对的难以阻挡的强烈爱意……闻岓,就这样,你怎么还能做到否认情根深种?
识沂阖上眼皮,仿佛万般无奈。他们本就是共用一个身体,同一副灵魂过来的——归根究底,还能怎么不同?
男女之情不是他闻岓起头的又如何?结果不还是一样?口口声声的师徒之情,当真还是如初时那般?
无论是谁起的头,结果到底是一样的。
他们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对同一个人动了心。
那么谈容……你心里那个会是谁?他心里有不安——不可否认。无论他怎样不愿去想,不愿承认,也无法否认那个人……好像不会是自己……
那么他该怎么办?她不能去闻岓的身边——这意念有多强烈,他多害怕失去她,多害怕她会去那人身边,不自觉加重到手上的力道就有多强。
可同时,有多爱她,就有多舍不得她吃痛。到这时候,他也还是无比矛盾。
不过他送去给她暖身子的灵力应当很是管用。此前看着还要死不活的,脆弱地像是一碰就要碎的瓷娃娃,眼下遇到这力道也只是稍微皱了眉,不满似的哼唧几声,扭过头去——
唇瓣在擦过去的那一瞬,带着心率霎时失控。
如世上最是柔软的花瓣自和风旭阳中飘落,正堪堪擦过了他嘴唇,是微妙的,自这不经意的动作传达到心底泛起的甜意……和疯狂。
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切。
他另一只手死死抓紧了被褥,扯地被面上好好一朵花扭曲得不成一朵花。
这难道不是……她主动的吗?
脑海中狂风骤雨噼里啪啦砸下,打乱了所有理智,将清醒的意识都冲刷得凋零。只剩下她。只有她。
她的一切,他都想占有。
埋首咬住她因侧过脸而完全暴露在眼前的侧颈……
啪嚓、啪嚓。
在床边恪尽职守拉住帐子的钩子好端端断成两截,随着没了半截的自由掉落,放了纱帐自由,任其铺散开,掩住人影。
在这夜晚半明半暗灯火之中,只隐隐约约能见暗影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