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刮过徐徐清风。
不过是最为寻常的风——他当然知晓。只是近在咫尺甚为刺眼的一幕如深扎进眼底的针,令人深感厌恶。这种时候,这家伙还不忘来膈应他。闻岓想。
说来这也并非他头一回见到他们亲密。谈容失忆的时候,他就见得够多了。见她依赖着他,也见她待自己如生人,退避三舍,疏远警惕。
可即便那样,都不及眼下在他面前毫不遮掩的亲密。
心境或许……也多少不同了。所以这清风本不惹人在意,偏在这时来身旁过,便平白惹人嫌恶——
他却动也动不得。识沂这卑鄙之人,竟给他定了身。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前后,这就轮到你了。”识沂抓住闻岓手臂,感慨道。
不过这感慨的话也只有他们二人彼此之间能听见。
闻岓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警告道,“不可留她在此处。”
“但现在你又能救得了谁?”他连自己一并骂进去。何尝不是不甘心?!可不甘心也没有办法了,“我改念头了——我要活着,活着……不会将她拱手让给任何人。”
有什么猛然在心尖上炸裂,迸出灼热滚烫的岩浆肆意流淌……闻岓听见自身沉重的呼吸声。
“何况不是你说的吗—如今的你我连拖着他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死也就死了,可活下来的人……她要怎么办?只要孰秋还活着,她迟早难逃一死,不仅她要死,往后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会死在毫无怜悯之心的孰秋手中。你不也是这么想了,才来的吗?”
闻岓当然自己自己是怎么想的。但这人什么时候起也在乎他人死活了?他们两个,为何现在看来都如此奇怪?谁也不像谁。
再说,道理他都是明白的。他不过是一想到这件事不得不与谈容牵扯上关系,不愿意承认,不愿意轻易放手……仅此而已。
但这一点,他们都是一样的。识沂深深看她背影,像是要就此将这人镌刻进眼底。
她始终就那么站着,看来不多宽的肩却仿佛比多少高山都更为稳重。
而为今之计,唯有暂时退让,留得一线生机。
这场仗,闻岓输得一败涂地。
虽然救了人质,但没能杀了孰秋这个隐患,也没能保护好最想保护的人……反而将她拱手让了出去……终究还是以她性命换了旁人性命,换了他自己的命。
心气郁结,一个不稳,身后正源源不断往体内送的灵力受阻难进,骤然暴动,便逼得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猩红斑斑点点霎时染花眼前一片视线。
“往日那云淡风轻,置他人他事于度外的‘闻岓上仙’这会儿竟连点杂念都控制不好了,还气血逆转?奇了怪了。”
确实奇了怪了。
闻岓人就在这儿,丰神俊朗的这张脸上的这张嘴只见吐了血,也不见翕动,怎么还能发出声音?
况且他什么时候成了这般刻薄之言不要钱似的往外倒的人了?
再朝他身后看去,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他,是识沂在说话。他们连声音都十足相似。
识沂手掌悬于距其肩胛几寸远的地方,脸上难掩不耐,说出口的话更是不留情面,“你真该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就这样还想把她救出来?!!我说过会去接她就一定会去,即便明知会死在哪儿,也非和她死在一块儿不可——你呢!?”
闻岓捂着心口,微抬起脸来,嘴边新鲜血迹好似白雪之中落尽了点点红梅,“要死你一个人去。她不会死。”
“笑话。我要是死了,你以为你能善终?”
“……”
“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既然都不想她死,那就早些调理好,全盛之时都敌不过他,如今这样又能有几分胜算?”识沂无差别攻击。
“此话如数奉还。你又好得到哪里去?莫不是等我好了你还拖着这内伤未好的身子呢。”
“用不着你来说。”顶嘴像是成了条件反射,有些话不用过脑子也能很顺畅说出口。
可片刻沉默后,识沂又开口,“有关我之前说过的话,考虑得怎么样了?”
闻岓第一反应是什么话?但随之便有了头绪,不需要识沂再来提醒。
“或许真还不如当初不要多管闲事,捡她回来……要么想都别想再来一世,没有开始,又怎会有今日。”
“你说什么蠢话?”闻岓面色不虞。
即便现实摆在面前令人苦痛无比,他也不愿谈容仿佛一件可任人摆弄的物件一般出现在这样的谈话内容中……说他偏心也好,但确实只有她,他不希望被任何人随意谈论。
“我知道……”识沂反倒笑了。
那些也不过是口是心非,他们彼此还能不清楚?
可他笑着,突然说:“不过我之前说的也并非一时兴起……可能最初并没有当真,但后来想想,或许确实只剩下那一条路了……否则要如何同孰秋抗衡?”
“莫要再提。”
“你怕了?”识沂嘲道:“还是不舍一身修为?”
闻岓没答。只是将不耐都摆到了脸上来。
“也是,论谁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这般修为……莫说你,我也并非十分甘心。”识沂道,“但有什么法子呢……除非你我合力,恢复鼎盛,否则根本无从谈起去对抗那人。”
还有何可犹豫呢?识沂眼神竟分外平静,连眉睫弧度都仿佛超出象外。
“你既不愿,那不如换我来。”
闻岓猛然回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此生绝不可能听到的话,这眼睛在被谈容大胆轻薄之后似乎还是头一回睁得这般大——
而识沂嘴边一抹浅笑,如看破红尘俗事的神情一如往昔镜中人。
泾渭界限于静默中逐渐模糊,清浊混淆,仿佛浑然一体。若非一袭白衣、一身赤袍对比着实鲜明,恐怕都要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他们本也无须分出个谁是谁来。
闻岓、识沂,并无分别。
他们从来就是同一人。
“所以我才说不必大费周章找上天同山,了错那傻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