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阳站在案板前,双手持捶铁,小腿绷紧,腰腹借力,脊背挺直,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依然完整的鱼肉,有节奏地敲击着。
连已经站到他身后的周临卉都没有注意到。
周临卉看着他每一次敲击时被重物带弯的肩颈,听着那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声,只感觉每一下都狠狠砸在自己的心上。
才三分钟左右,叶清阳的后劲和额头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裸露的皮肤散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厨房里凝成白雾。
叶清阳正担心汗水会掉进鱼肉里,犹豫着要不要叫楚枫来帮忙擦汗,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就伸了过来,帮他揩掉了额头上摇摇欲坠的汗珠。
“学姐。”叶清阳保持着手上的动作,调整了一下呼吸,“你怎么进来了?”
“清阳,别做了好不好?”周临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还夹杂着几分哀求。
“是不是阿枫跟你说了什么?”叶清阳极为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原因。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连转头都做不到:“没事,你别听他乱说,我都做过好多次了,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你的手……”周临卉注意到叶清阳已经开始泛红的手腕和虎口,心急如焚,声音中甚至都带上了哭腔。
“别担心,这是正常的。”叶清阳故作轻松,转移话题:“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周临卉把手轻轻搭在叶清阳的后背上,似乎想将自己的力量都传递给他。
一下,两下,三下……鱼肉在重力的敲击下不断变得松散,从完整的一块变成了细细的肉糜。
半个小时转瞬即逝,叶清阳放下手中的捶铁,长出了口气,眼疾手快地挑出肉糜中两条微微发黑的,完整的腥筋。
最难的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事,就简单的多了。
叶清阳用刀将鱼糜铲起,摔入一个钢盆中,快速加入少许冷水,用手将其搅匀,加入淀粉,胡椒粉,盐和鸡精,沿着一个方向摔打,使其上劲。
摔打约五分钟后,鱼糜有了较好的粘性,可以粘在手上不掉,叶清阳满意地点了点头,烧开一锅水,右手握拳,将鱼糜从指缝中挤出,左手用勺子一挖,一个圆滚滚的鱼圆就被下入沸水中。
不多时,鱼糜就全部被下入锅中。一整条鲢鱼,也不过做成了三十几个鱼圆。
叶清阳掀开一旁的汤锅盖,一锅乳白色的鱼汤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氤氲着袅袅的香气。勾出了腹中的馋虫。
他用漏勺捞出汤中的鱼骨和药材残渣,因为鱼头的胶质被完全熬出,汤汁带着淡淡的粘稠感。
鱼圆被全部下入鱼汤中,共煮三分钟。
叶清阳又取出一个白瓷汤碗,在碗底搁上一把香菜,几粒花椒,将热汤与鱼圆倒入碗中,鱼圆如顽皮的小孩一样在滚烫的鱼汤中上下起伏。
这道费时近一个小时,需要极大的精力才终于制作而成的鱼圆汤至此终于大功告成。
周临卉抢着上前,将汤碗端到了餐桌上。
叶清阳本来还想炒几个小菜,却被周临卉拦住了。
华灯初上,夜幕已经降临。
叶清阳执意给三人盛了汤,分别放到三人面前,坐到周临卉身边,温柔地注视着她。
这锅鱼圆汤的颜值并不算高,至少比上次的拔丝地瓜差远了。
但那股香飘十里的极致鲜味充斥了整个房间,仿佛大海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依晨和楚枫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鱼圆汤,等着周临卉先吃。
周临卉叹了口气,复杂地看了一眼叶清阳,端起小碗,抿了一口。
顿时,鲜味在口腔中彻底爆发出来,好似每一滴鱼汤都是一整条鱼的精华,触到舌尖, 淡淡的花椒的麻感在舌头上蔓延,唤醒了沉寂的食欲,让人忍不住马上又喝一口,这一次,鱼汤的顺滑完美地体现出来,顺着喉咙飞速下滑,涌入空虚的胃里,激起一片浪花,丝丝缕缕的温暖充盈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呼吸间都感到阵阵舒爽,明明整道菜都是用鱼做的,却没有一丝鱼腥味。
咬下半颗鱼圆,牙齿与其接触的瞬间竟然感到一股弹力,鲜活的鱼圆弹而不硬,鲜而不腥,慢慢咀嚼,鱼肉慢慢融化,只觉得是一条条小鱼在舌尖嘻戏,嫩到极致,鲜得完美。
见周临卉开吃了,凌依晨和楚枫才迫不及待地开动。
一时间,房间里都是吸溜吸溜的喝汤声。
周临卉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碗汤,完全没有病人应该有的难以下咽的感觉,舌根处的苦涩被鲜美的鱼汤冲刷的一干二净,只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惬意得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叶清阳笑眯眯地看着享受的周临卉,满意地舒了口气,忍不住摸了摸周临卉的头。
不料,周临卉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凌依晨喝的美极了,放下碗,感叹道:“真是人间美味啊!”
周临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凌依晨忙噤了声,悄咪咪地又盛了碗汤。
而周临卉看着叶清阳磨破的手心渗出殷红的鲜血,沉默地起身。
“临卉…”叶清阳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尴尬地将手悬在半空。
“还行,没有起泡。”楚枫瞟了一眼,嘀咕一声,继续喝汤。
周临卉默不作声地走到客厅,翻出上次留下的药箱,走回餐桌。
叶清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偷偷将手收了回去。
周临卉一竖眉:“手!”
叶清阳只得乖乖伸出了双手。
周临卉一手托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轻柔地帮他涂药。
下一刻,叶清阳就“嘶”地抽了口凉气。
“疼吗?”
“不疼…嘶…”叶清阳一边疼得呲牙咧嘴,一边强撑着。
很快,周临卉涂完了药,将药箱收好。
她红着脸,嘟囔着:“你能不能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才认识你一个星期,就帮你上了两次药了。”
“都是小伤,不过,幸好有你。”叶清阳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