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块头给薄言提着药箱,在前面带路,脚底生风,走得很带劲。
薄言跟在他后面,继续往监区深处走。
午后的阳光照着紧密排列的铁栅栏,投下一道道的影子,携带熟悉的画面与感觉,依次从薄言眉眼间划过,如浏览器中的页面般,一张张闪现,像极了她记忆里那一幕幕的过往。
这里的一切,对此时的她而言,既是发生过的,又是将要发生的。
这种微妙的感觉,好似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手轻轻抚触在她身上那些|起|伏|的|敏|感|之地,有紧张忧虑又带着些许兴奋与激动。
重返18年前第一天,她就不得不为地掐了顶头上司的脖子。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那伙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估计都在想点子对付她呢。而此刻她又把大块头报仇的事扛上了身,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会轻松。
不过不要紧,马上就能见到周小北了,跟这件事比起来,其他一切全都不值一提。
薄言还没弄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重返18年前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时间轴的错乱,是平行空间的扭曲,还是在跳楼的过程中无意进入了黑洞。不得而知。
她不是牛顿、不是爱因斯坦、不是霍金,她没兴趣去研究这一事件的根本,她只想在无法确定这种状态是长久的还是暂时的又能维持多长时间的情况下,抓紧时间将过去的遗憾作最大限度的弥补。
最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再让周小北死……
“薄医生,这边走。小心台阶。”粗线条的大块头,带路倒是很仔细。
下了台阶,薄言抬眼看去,就见监区内部的环境还是挺不错的。
半自动的铁栅栏门,衬着筒子楼同期的青砖建筑群,宛如兵马俑腰上别着BB机,不同时期的老古董都聚一起了。
教学区、办公区、生产车间、宿舍、食堂、训练场……区域划分明确,都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内外装饰除了水泥就是钢铁,混搭工业风,冰冷生硬、沉闷压抑,好在进来这里的人也没几个在意环境舒适度的。
这个时间,|少|年|犯|们大都在教学区上义务教育规定的文化课。
这也是|少|年|犯|跟|成|年|犯|最大的区别所在,他们还得学习文化课,出去后可以继续考学深造、创业就业、重塑人生,而这段|管|教|记|录|也会被“密封”起来,不会影响他们以后的生活。
进入教学区,大块头跟这里的值班看守介绍了新来的狱医薄言。
简单寒暄了几句,薄言就拿出三份病历,说这三名|少|年|犯|的体检报告显示他们均患有肺部感染,具有一定的传染性,需要马上带去医务科隔离诊治。
这三份病历都是薄言在姬科长的保险柜里拿到的,当然是姬科长伪造的病历,目的就是要以治病的名义将他选中的“商品”带走。
经过薄言的一番神操作,现在姬科长用不着这些了,薄言刚好拿来一用,以最合适的理由把三名|少|年|犯|从监管严密的监区带去相对松懈的医务科。
她之所以选了三个人,目的就是要让周小北夹在中间,不显突兀,再就是她想通过三人的情况比对查一查,为什么这一世周小北会成为姬科长的“商品”。
那值班看守一听是传染病,立时紧张起来。毕竟监区是人口高度密集的地方,若是有传染病在这里散开,谁也别想跑,那事儿可就大发了。
他们马上对照病历编号查找上课签到簿,一查才发现,此刻周小北等人并没有在教学区上文化课。
值班看守解释说,|少|年|犯|们上课、训练、劳作都是分批进行的,如果不在这里,那就应该是在训练场训练,或是在生产车间学技术呢。
一听此言,薄言也不多废话,马上催促让大块头带她离开。
能够再见周小北,这条路她已经足足走了18年,还是无比煎熬的18年,此刻终于走到了周小北的身边,怎能不心急?
大块头应着薄言的催促,赶忙带她往教学区外面走。
不想,还没走出教学楼,就听到了一阵骚乱。
“有人要跳楼!”
喊叫声、吹哨声、脚步声……顿时慌乱成一锅粥。
很快,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被人群围出一个封闭的半圆形,给楼顶上那个准备跳楼的人留出了足够的落地空间。
狱警们一边吹着勺子维持秩序,不让正在楼下做体能训练的一批|少|年|犯|们乱跑乱叫,一边忙着拿对讲机呼叫支援,展开营救。
大块头和薄言刚好被裹挟到了人群里,不得不加入其中,成为这场跳楼事件的见证人。
听到“跳楼”这两个字,薄言不禁扯了扯嘴角。多么熟悉的字眼儿。
她因为跳楼,莫名其妙地从18年后来到这里,居然又遇上了跳楼的?谁啊这是?
“看,是403号房的排骨精!”
人群里,有人指着顶楼大喊了一声。
薄言抬头往上看,果然看见教学楼顶楼的边沿处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想必就是“403号房的排骨精”了。
等等,排骨精?!
这个关键词刺激到了薄言的某处神经感应区,模糊的记忆随之变得清晰。
她想起来了,前世|少|管|中|心|里确实发生过跳楼事件,只是因为她当时并不在现场,所以印象并不深刻,还是事后听狱友说起才知道的。好像起因是跳楼者遭遇了霸凌。
说起霸凌,前世的薄言可是深受其害。她最知道被一群牛鬼蛇神般的狱霸纠缠着,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的炼狱滋味。
好在她遇到了周小北,照亮她的炼狱,把她拉回了人间。显然,这个排骨精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找不到生活里的光,只能被逼着走上绝路,以死解脱。
既然是同病相怜,遇上了就没有不伸手拉一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