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叶终是个小孩子,立刻将烦恼抛却脑后,打开兜子,果真是金银珠宝不少,其中一枚碧玉的镯子,上面嵌了三颗细碎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玉镯玲珑剔透,隐隐散发出古老的韵味,时间沉淀下来的玉色,配上鲜红欲滴的宝石,竟一点都不违和,仿佛已经相依太久,谁也不能缺了谁一般。
忽的想起了什么,他将镯子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跑到了西厢房,献宝似的将镯子举到一个半老女子面前,道:“瞧!蓝姨,这东西好看么?”
织蓝本是不经意瞥了一眼,谁知她竟一下子夺了过来,细细审视一番后,被那血红色宝石折射出的光芒刺痛了双目,浑浊的眼睛竟有些红了。
这枚镯子,这枚镯子分明是……
“蓝姨,你怎么了?”兰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抬起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脸不解。蓝姨向来是不大爱搭理人的,怎的这会儿突然失了心神一般?
“这镯子……”织蓝终于回过神来,顿了顿,又将镯子塞回了兰叶手中,道,“是个稀罕的,你怎么得来的?”声音还带着颤抖和一丝谨慎的味道。
兰叶也将它视作宝贝,小心的放进怀里,脸上挂着单纯的笑,道:“是林府少爷送来的。”
织蓝忍不住又瞥了兰叶胸口一眼,目光中流转了思绪,试探着问道:“就一枚么?”
兰叶见织蓝如此肯说话,有些受宠若惊,笑得天真,点头道:“是啊,不过还有些别的物件,我就瞧着这个东西好看。”
“那……公子瞧着这枚镯子了么?”说罢,她的心中竟有些忐忑。
兰叶还是欢欢喜喜的:“没呢。公子向来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再说都是些寻常物件,我就先收着了。”
织蓝猜不准千生的心思,不再言语,转身去翻米了。兰叶也不在意,见她忙着,便转身退了出去。合门声响起,织蓝缓缓停了手上的动作,目光愣怔地看着手中的米细密地从指缝中流泻,仿佛是这十年来飞快流逝的时光。
到了晚饭的时辰,却不见膳食,兰叶苦兮兮的叫了一声:“蓝姨,今日怎么晚了?”蓝姨做饭向来准时,每次识完字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的,今日他都饿得饥肠辘辘了,怎么没还没见到饭食呢?
千生也是不解,面上没什么表情,淡声问道:“织蓝,你不舒服么?”
被点到名字,织蓝才将一个个的餐盘端上来,平声道:“晌午过后想了些事情,怠慢了。”
兰叶这才想起了织蓝今天下午的不对劲,本想着告诉公子,刚要开口,却被织蓝堵上了:“没什么不舒服的,今后不会了。”她看了一眼千生,目光千回百转,欲言又止,却终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兰叶见织蓝那副神情分明是有话要说的,不免有些疑惑,扭头看着千生,道:“公子,蓝姨怎么了?”
千生却收回了目光,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默默用膳。
夜已深,院子里的水声不止,哗啦啦地淌着。水瓢碰撞着木桶,和着水声,在这初春,听起来很是清冷。
织蓝挽着袖口,将洗好的衣服晾起来,坐在木凳上,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圆月,目光怔然。没了水声,一切又归复于寂静。
“织蓝,你有心事?”
身后响起声音,织蓝还未回头,就见一抹月白从身旁掠过,立于自己身侧。织蓝扭头看着千生那斐然潋滟的侧脸,一时百感交集,声音凝重:“我以为,你不会主动找我,即便我主动提起她,你也是不愿意听的。所以,我一直未曾开口。”
千生没有应声,眸中映着明月,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织蓝叹了一口气,又道:“你应该知晓了,她来找你了。你……”
“织蓝。”千生淡声打断她,道,“你要明白,她已经死了。”
织蓝心神一凛,冰凉的双手攥紧了衣裙一隅,道:“我……看见那枚镯子了,林府少爷约莫是受了她的旨意才寻到了这里的。你如此聪明,定是知晓了她的心思的。其实,我也知道,她十年前的确不该……”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的事我听说了,你从不会为人点第二支香,应该是看到了那枚镯子才改了主意。我知道,你心中约莫还是有些情意在的……”
“情意?”千生冷嗤一声,声音竟比二月井水更为冰冷,“那是什么?送香人生来心神无情、骨血无欲,织蓝,你跟了我这么久,不知道吗?”
心神无情,骨血无欲。
是了,这,就是送香人,天生的送香人!
织蓝心神震了震,许久无言,一阵冷风吹过,晾衣架上搭的衣服滴落下水珠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是刺骨的凉。往事历历在目,却也只是往事罢了。她站起身来,道:“是我僭越了。”
千生没有应声,转身离去。织蓝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原来,十年过去了,这两个人的心结始终没有解开。岁月在流逝,两人之间的纠葛也越来越浅。她如今终于肯露面了,另一个却淡漠如水了。这是何苦呢,莫非,他真的只当她死了,就这么孤独的过完这一辈子……不,是永恒。那她呢,明明还活着,又怎么甘心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今后的生活,不再是风平浪静了。